"母妃别卖关子了,快说呀。"
这桩事莫名其妙把我给卷了进去,不弄个水落石出我也不死心啊。
“那木箱子中是一块云锦,是蜀中之人上贡的锦缎中的珍品,只是宫中很多人别说识得了,连见都没见到过,而那云锦,父皇只独独赏赐给了两位皇子。”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到底是宗殇和宗历两人的嫌疑最大。
“这么说来,父皇心中认定是宗殇做的咯?”
“八九不离十吧。金刀玉玺乃是要今上退位的暗示,除了太子,还能有谁的心思这样急切,这样呼之欲出呢?”
我紧锁眉头,“就算父皇的判断没有错,突然向太子发难总感觉有些不妥。储君一事关系国之根本,随意废立只会令群心涣散。父皇的圣旨一下,不知宫里有多少人的目光又盯在那把龙椅上了。”
母妃颔首赞同,“你说的不错。你父皇虽然正值盛年,立不立太子并不是迫在眉睫的事儿,但宗殇却是才满六岁就被推上了太子之位得,前朝他已埋下盘根错节的关系。如此一来,那些一心想着太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人,说不定会有所行动了。”
“那此番太子究竟因何被废呢?”
“勾结朋党。”
我一听只觉得此事更不好办了。朋党既听命于太子,也效忠于社稷,从来铲除朋党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
父皇这一步走得太险了,要是太子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他狗急跳墙伙同朋党逼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我只觉得朝夕之间风云变幻,有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况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要明哲保身。也并非易事。
我看了一眼母妃,无需多言,我便知道。我们之间必定是心意相通的。
母妃恳切而郑重的说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告诉你,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的选择。
而我一早就已经替我们母女做出了选择。”
“其实女儿心里一早就有另外一层担忧。太子的铁腕虽盛,手段也极其狠辣。却是个只会一味用强,而没有什么谋略的人。
如果此番他亦是被陷害的呢?”
我这么一说,母妃仿佛如梦中醒来。她朱唇微启,陷入沉思。
“没错,你说的也有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果真如此的话,这盘棋下得可真是惊心动魄啊。”
如此云诡谲的局面。我和母妃要如何在夹缝中找到自己生存的空间呢?
但我们还未理出任何头绪的时候,一个小内监够着门说道,“夫人,小的有事禀报。”
母妃微微松开刚刚攥紧的拳头。用清澈的声音说,“讲。”
“宋将军班师回朝,此刻已到渭河了。皇上命五品以上的官员,皇后还有您,和珍妃娘娘一起出宫去迎接。”
我和母妃一下子从椅子上跃起。
宋家军回来了,怎么这么突然?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如果是凯旋而归的话,因为到了捷报早已应该传遍皇城了呀。
我和母妃对视一眼。心头又浮上一丝祥预感。难道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吗?
婢女们在母妃的召唤下一拥而入。什么场合该如何穿戴,她们可比我在行多了。我赶紧从母妃殿中退出来,免得在那里碍手碍脚的耽误了时间。
出征了快有半年的宋家军总算回来了。我心里面非常牵挂宋祈,边关苦寒,不知她数月来过得可好。
想到这里,我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大概就是我这般的任务。转眼间我已经忘记了母妃刚才的训斥。偷偷带着鸢儿,又跑到了上次观礼的城墙之下。
我刚在城墙上固定住身体,就听到一声嘹亮的,“万岁驾到”。然后文武百官纷纷伏地叩首,山呼“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不是隔得远的缘故。短短的几天未见,我觉得父皇的身形渺小苍老了许多。
他戎马半生,殚精竭虑地坐上了这个皇位。殊不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到头来如果真遭到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背叛,该是多么凄凉的下场。
我的双脚勉强卡在城墙之间的缝隙里。腰背挺直,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城墙上。这样的姿势,没过多久,就让我有精疲力竭的感觉。
真真是望穿秋水啊。
我甩了甩胳膊,刚准备滑下城墙喘口气。就听到零零落落散漫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我的心仿佛擂鼓一般咚咚直响,在这里,我整天禁锢在皇城中作困兽之斗。我多么想驰骋沙场,和将士们一起痛痛快快地斩敌于马下。
可是等我仔细一瞧,出征的时候整齐肃整的军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群,或步履蹒跚,或提携左右。完全没有丝毫的生气和威严。
更让人惊诧的是队伍中一架简易的马车上停着一个摇摇欲坠的棺椁。
如果是普通的将士战死了,不是弃尸于荒野就是马革裹尸,断断是不会享有英灵回乡的待遇。
是谁?究竟是谁?
我急切地在那一堆衣衫褴褛的人之中寻找宋祈的影子。
不会的,不会是她,千万不要是她。
曾经,她驱马前行前行的影子在我眼前跳动,她像个姐姐一样,对我如此地包容。往事历历在目,难道真的天人永隔了吗?
我强忍住悲痛等待着,仿佛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等到队伍停止行进,站定下来。一个单薄而修长的身形跳下马背。几步向前,带领众将士,向父皇行礼。
我总算认出了他,是宋祈,是宋祈!她的英姿中带着女子的婉约,不会错的,再没有人有这样的气质。只是她的那份婉约,经过数月军中生活的磨砺似乎也变得有棱有角了。
她佩剑在侧,身背宝刀。颇有乃父之风,活脱脱是一员大将的模样。
我既感到安慰,又觉得痛心。因为对于那灵柩中安睡的人,我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疑惑了。
风依旧呼啸着,渭水,却已经渐渐回暖,而我临沧的一员虎将,就此一去不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