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四顾，和鸢儿对视一眼，她回给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其实当我醒来之后，我就隐隐感觉到身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这样的变化，着实让我始料未及。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听柔婕妤接下来要告诉我的这个偷梁换柱的故事。
“自打我和太子的事情败露，我被困于天牢数月，刚开始严刑拷打，其实我已认罪伏诛。皇后娘娘手里拿出的证据，我根本无从抵赖。
但是这些人一味讨好皇上、逢迎皇后，于是便将我更轻贱些。我终日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万岁雷霆震怒，但他并不想那么痛快地了结我，而是要慢慢地折磨我。
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每天与老鼠、蝼蚁、蟑螂为伴，吃的是已经腐败变臭的食，更可怕的是三天两头刑罚伺候。还有天牢里的犯人日夜不停的喊冤声，哭泣声，求饶声，这些令我夜不能寐，成日里净胜恍惚。
每天都看到有人被打得鲜血淋漓地抬进来，横亘在我面前。更别提那些，说是被带下去问话，但是一问就一去不返的人。
我的生活，除了每日在满目疮痍中绝望的等待，就是被死亡的阴影深深的笼罩。
我本已不抱任何希望，就像我深深明白的那样，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直到那一日，你的母妃——皙华夫人，她竟然屈尊降昱到天牢里来找我。
起初，我也如你现在这般，如坠梦中，怎么都不肯相信。我从来都不认为那些，在牢外，在宫中，仍对我虎视眈眈，一心期盼我死而后快的人会轻易就放过我。
只是我左等右等，那来的人竟然是你的母妃，我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皙华夫人告诉了我很多外面发生的事情，特别是楚玉公主此番省亲的遭遇。
她说自己身为人母，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走上这样一条不归之路。所以才有了我们那一日的见面。
她恳求我代表你，不对，不是代表，而是代替你去与那夷人可汗和亲。
皙华夫人早就料到你父皇必定会想出在大典上献舞，这种俗套的美人计的把戏。
而那夷人可汗，此番不愿万里而来要与临沧交好，那和亲就是势在必行之路。
于是你母妃买通天牢内外的看护，把我带离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方，并将我安置在京师中的一处别院。
她为我请医求药，一掷千金治疗我身上的伤病，助我一天一天慢慢恢复了体力，也恢复了我的容色，让我变成从前的样子。
到底是要以色诱人，这一点是必须的。
继而她又问我是不是心甘情愿做你的替代品。
说心里话，要我嫁给那夷人，那个偏远的蛮荒小国的统领，去往哪个荒凉的不毛之地，那个靠着烧杀抢掠度日，对我临沧虎视眈眈，而我临沧同样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得国家。
我心里面，确实有几分踌躇，但也只是那么几分而已，也就让我踌躇了那么片刻的功夫。
一来，为了感谢皙华夫人的救命之恩，再造之德，二来，也是我深深明白自己。即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不愿意再回到天牢那样的地方。于是我们便一拍即合。
可能也是上苍庇佑吧，一切居然进行得那样顺利，直到事发之前，都没有旁人又任何的察觉。
那日，在迎接夷人可汗的庆典之中，在达官显贵济济一堂的大殿之上，我以纱巾遮面，迎着丝竹管弦，拿出了我看家的本事，不出所料，也不负皙华夫人所托，将那夷人可汗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当即就向你父皇提出了和亲的要求。
当然了，等我摘下了纱巾，举座皆惊，凡是认识我的人，那眼珠子都快掉到脚面上了。
特别是皇后，月妃和四世子，看着他们那一副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我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你父皇当然知道自己被骗了，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况且那夷人可汗早对我一见倾心，认定了我就是要与他结秦晋之好的朗玉公主。
看着他们一个个如鲠在喉，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真是要把我肚皮都笑破了。
如此一来，生米煮成了熟饭，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你父皇虽然很生气，但是拿你母妃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你母妃据实相告，说你突然疾病，病势沉重，实在没有办法在大典上助兴。
又恐耽误了国家大事，于是才出此下策。
你父皇到底还是挑不出皙华夫人的毛病，或者他尚且不忍心为了这事儿再伤了多年情分。如此，他只能认下了我这个女儿。
想想这事该有多讽刺，多可笑，曾经我们还是一个榻上共枕过的人，如今却要以父女相称，哈哈，什么伦常纲纪，孔孟斯文全都不要了，真是全乱了套。
而你，没办法，只能像宋祈那样，做皙华夫人宫中的一名养女，这才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郡主。
好在你父皇还是疼惜你的，赐予你封号长乐，长乐未央，到底还是你福泽深厚啊。愿你此身能如这封号一样，有取之不尽的快乐吧。”
柔婕妤如此这般在我身边絮絮了良久，红烛燃尽，鸢儿又来换了新蜡。
柔婕妤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放浪不羁，时而谨小慎微。
时而像是出于真心，时而又似被世态炎凉逼迫得有些癫狂。
“你当真愿意嫁给那夷人可汗吗？“我对然没见过可汗的面，不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物，但宫中至少对于夷人的风俗多有非议，什么夫死从子，兄死从弟之类的。
柔婕妤浅浅一笑，似乎她早已看透一切，根本无需再回答这样的问题。
但她到底还是回答了，而且回答得清清楚楚，直指人心。
“朗玉，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区别了。你总是有人疼你爱你助你帮你，就算没有路，他们也会为你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路来。
而我，从来都是无路可退，无路可选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