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驿馆已经残破不堪，墙壁到处都是横向的破口，在暴风雪的呼啸中显得摇摇欲塌。
秦泽和伍松的身体，也大体相同。
鲜血淋漓的划痕，遍布全身上下。
一阵烈风吹过，伍松竟再也支撑不住，趔趄倒下，但还是凭着意志，用残剑撑着地面，屈膝倚靠着才没有瘫坐在地。
秦泽还能站着，但那张俊朗的面容，已经添上了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痕，不停喘着粗气，气息一散发在空气中，就立时凝结成霜。
但这种自然现象，却远不及剑圣何太柏通过意念凝结出的冰霜剑意！
至于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何太柏，依旧站在棚外的风雪中，从交手至今，他都未曾挪动过脚步，浑身上下也安然无恙，浑身上下也没有沾染半片雪花。
因为那些即将落在他身上的雪花，要么被他化作剑意射出去了，要么在半空中就被他周身的凌厉剑气给粉碎了。
这完全是碾压式的蹂躏！
诡道四品境的秦泽，联手武道五品境的伍松，从头到尾竟没占到丝毫的便宜！
“你们太弱了，我都还没热身好，无趣。”
何太柏抬起手掌，一片雪花飘零落在手心之上，即刻又凝结成锋利的剑意，遥遥指向秦泽和伍松。
秦泽感到了一万点的伤害和羞辱，咬牙道：“你被称为亚圣，世间仅次于圣人的存在，也好意思在我们的面前找优越感吗？”
“我没那么无聊，我只是在替天道执行设定好的故事，你们这些小角色，虽不足挂齿，却在试图颠覆天道的安排，我扫清你们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何太柏显得理直气壮。
“所以说，你铁了心要给天道当狗了？”秦泽冷笑道。
何太柏没被他的激将法动摇，澹澹道：“这人世间的芸芸众生，万物生灵，于天道而言不都是牲畜的存在嘛。道夫子当年就揭露了真相，人族无非是天道豢养的羊群，代表天道的那些仙人们时不时就会薅羊毛吃羊肉，也就是收割人世间的福缘气运。”
“而圣人的本质，其实就是天道钦点的牧羊犬，替仙人们维持人世间的秩序，让牲畜们不要乱跑乱闹。你可以去问问当今的四大圣人，他们哪一个至圣时，不都是接受了天道赋予他们的职责，才得以超然于众生之上的。”
秦泽眉头深拧。
虽然话很难听。
但确实是事实！
人族之于天道，就是香火畜生，给仙人们提供香喷喷美滋滋的福缘气运。
而圣人，在普通人看来，应该是人族的领头人，负责率领人族砥砺前行的。
但事实上，圣人就是天道钦点的走狗，负责替仙人们管理人族众生的。
只不过，如今的四大圣人，立场相对比较“中立”。
“可惜道夫子那四位，不太听话，他们当中有人，对人族萌生了怜悯和共情，没有履行应尽的职责，以至于这几十年来一直东躲西藏，逃避天道的追杀。因此，这世间需要有新的圣人出现，协助天道好好管理这人族众生了。”
何太柏轻轻一笑：“你们骂我是天道的走狗，对此，我只想说，反正众生都是刍狗，我给天道当狗有什么不好的呢？”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秦泽沉声道：“就因为你想成为剑道学派中的第一个圣人？”
“可以这么说，剑道千年，却始终被八大学派压着，是时候该改变这种局面了。”何太柏正色道。
剑道，也是诸子千家中的一大学派。
之所以没能跟其他八大学派平起平坐，就是因为从未出现过圣人！
而剑圣何太柏，是现如今最有希望打破这个格局的亚圣！
“原本我也曾信奉道夫子提出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然而苦修半生多，却始终难以突破桎梏。”何太柏悠悠道：“后来我忽然想通了，道夫子他们一开始都是通过给天道当狗而得以成圣的，为何我就不行，人力终有限，一时的屈辱，若是能换来万世的宏图，也未尝不可。”
“我，何太柏，想做这剑道古往今来的第一圣人！”
剑圣如是说道。
秦泽明白了他给天道当狗的决心，手掌一扬，祭出了勾魂索：“你想给天道当狗，而我，得给那小子做一个榜样。”
“我早已不杀修为弱于我的对手，而且你们都很勇敢，死在这未免可惜了点，给你们一个机会，走吧。”何太柏说话间，周围再次悬浮起密集的冰雪剑意！
秦泽置若罔闻，牢牢挡在了去路上。
何太柏轻叹一声，轻轻一甩手掌，那些冰雪剑意浩浩荡荡的袭向了秦泽！
危急关头，一团幽冥鬼火从天空坠落，好巧不巧的砸在这些冰雪剑意上，瞬间将这些剑意给消融了！
“嗯？”
何太柏一皱眉，微微抬头。
棚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老头子。
可不正是诡山人！
“是你啊，好久不见，我原以为此生都没机会再遇见你这怂货了。”何太柏咂咂嘴。
“你这剑（贱）贼，咒我死呢！”诡山人喝道。
“你不是被洪九州困在了书院的后山上噼柴了嘛，怎么这次违背诺言出山了。”何太柏玩味一笑。
“还不是为了我这徒弟操心。”诡山人在棚子上跺跺脚，落下一小堆雪，砸在了正处于神游状态的余闲脑袋上。
“为了这徒弟，你倒是很有魄力。那为何当年，你会为了苟且偷生，背叛了你师兄诡却邪他们呢。”何太柏讥笑道。
“……”诡山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却是无从辩解。
“果然，人都是会因为一些事物而改变的，你是这样，我是这样，裴无常也是这样。”何太柏打趣道。
“少逼逼叨叨的，老子现在来了，你还准备害我的徒弟吗？”诡山人阴恻恻道。
“除非这小子不去逆天而行，我可以罢手，否则谁来都没用。”何太柏态度明确。
“那我们很可能要两败俱伤咯。”诡山人面色肃杀。
“你错了，我没打算跟你单挑。”何太柏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身后：“有其他人想会一会你，看看谁家的诡道才是当世最强的。”
风雪中，有十余人纵马而来。
赫然全是荒人的装束！
秦泽定睛看去，看到为首的那个中年人，不由的悚然动容：“汤古！”
“什么来路？”诡山人问道。
“雪山部落的首领，大台吉汤古，也是诡道二品境。”秦泽沉声道。
诡山人的脸色一绷，指着何太柏骂道：“贱贼，你真的好贱啊！”
“是剑道，也是贱道。”何太柏振振有词的道：“只要解决了你们，今后的史书上，只会记载我的伟大非凡。”
诡山人等人如临大敌。
而那些荒人也靠近了这里，带头的大台吉汤古喊道：“站在那儿的是秦泽吧，你小子，离开远北也不打个招呼，枉费我们拿你当自己人。”
“你们是自己人，但我还有我的家人。”秦泽回答道。
“所以，为了你的家人，你誓要与我们荒人敌对了。”汤古冷哼道。
“忠义两难全，还请汤古台吉见谅。”秦泽面色复杂。
“见你个鬼！”汤古骂骂咧咧的道：“就是没有今天的事，我也早想来大景抓你回去了，你小子欺骗了我女儿的感情，一声不响的离开，害她伤心难过了那么久，我一定要把你绑回去剁碎了放缸里腌了！”
“汤古台吉，真的不是我要招惹你的女儿，我拒绝过她了，但是她……”
“少放屁！半夜偷熘进我女儿的帐篷里，你当我不知道嘛！”
汤古台吉气势汹汹的道：“一起上，其他人都杀了，唯独这个秦泽，抓活的！”
话音刚落，汤古台吉身后的荒人修行者纵马冲向了棚子。
诡山人、秦泽和伍松严阵以待！
只有棚子下的余闲、牧歌还有太斗剑，依旧安静的杵在这片雪原上。
……
现实世界打得如火如荼。
在这个由青云残念构建的意境世界，也正处于惨烈的战事中。
在天渊城的栈道之上，余闲和牧歌，联合力牧等圣族战士，跟魔怪们展开了惊天动地的鏖战。
一炷香之后，两人都已经带了不同程度的伤势。
然而，这些魔怪仍旧势大！
其实已经斩杀了好些了，奈何后山方向不断有新的魔怪飞来，根本打不完！
“魔怪怎么这么多！魔窟那边守不住了嘛！”余闲一边挥剑跟魔怪缠斗，一边急切的喊道。
“难道巫咸他们已经……不会的！绝不会的！”力牧声嘶力竭的嚷道，用巨斧拼命挥砍魔怪。
其实他们，以及其他的圣族人，心里面都已经萌生了极度不祥的预感。
魔窟怕是已经失守了！
天渊城真的要覆灭了吗？
余闲不甘心，但他已经无法再施展九重之术了，意念血槽已经快空了。
“我也快不行了。”
牧歌击退了一只魔怪之后，几乎站不稳身体，只好背靠在了余闲的后背上，咬牙道：“这些魔怪太强，也太多了，我们在这里的意念已经撑不住了。”
“要不……你先离开这里吧。”余闲提议道。
其实，这个决策早就该做出来了。
毕竟这都是既定要发生，或者说，千年前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挽回不了。
刚刚之所以强行动用意念去跟魔怪拼杀，全是因为心中的那一股冲动。
他们没法像看客一样，坐视天渊城的圣族人被魔怪们屠杀。
但可惜，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让我走？那你呢？”牧歌皱眉道。
“我……我还想去见一见那位圣帝。”余闲凝声道。
招致这场灭顶之灾的原因之一，就是圣帝昏迷了，他想搞清楚原因。
蓦然间，他想起了那次在树荫下，与圣帝谈天说地时的惬意和悠然。
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如此呢？
“那你去，我在这里顶着！”牧歌毅然决然的道：“顶到顶不住的时候，我再走。”
余闲稍稍扭过头，也恰好牧歌正扭着头，两个人的侧脸在此时轻轻贴在了一起，感应到了彼此脸庞上的温度。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鸣啼从苍穹方向传来。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浑身火红羽毛的鹤振翅翱翔而来！
“是毕方！圣帝饲养过的灵兽！”后面的圣族百姓里有人高呼道。
那只毕方鸟犹如火凤凰，飞翔到魔怪的上方时，扑扇了几下翅膀，竟投放下去一团团火球，当即烧着了好几只魔怪！
“毕方一定是听到了圣帝的旨意，过来庇护我们了！”圣族人们激动的叫道：“你们看它的嘴里，那不就是圣帝的巨阙射日弓嘛！”
于是，大家的目光转移到了毕方鸟的嘴里，那儿衔着圣帝的绝世圣器，射日弓！
这时，有几只魔怪察觉到了毕方鸟的威胁，扑扇着翅膀飞上去想要展开围杀，却被毕方鸟以敏捷的动作给躲开了。
绕过魔怪，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毕方鸟忽然飞向了余闲！
余闲心有所觉，纵身一跃，在毕方鸟飞到前面的栈道外面时，跳到了毕方鸟的背后！
就这样，毕方鸟载着他腾空而起，同时扭动头颅，用眼珠子瞄着余闲扮演的青云。
“这是圣帝让你交给我的？”余闲试探问道。
毕方鸟点了点脑袋，又努力把头颅凑了过去。
余闲就探出手，握住了巨阙射日弓。
握到手里的那一刻，一股温热的触感从手掌心迅速弥漫了全身，让他觉得思绪在浸泡在了一汪温泉中，格外的舒怡，刚刚几乎耗空的意念，再次充沛了起来。
但他无暇享受，他很清楚圣帝把巨阙射日弓托付给自己的目的。
于是他站在了鸟背上，如同现实里那样，以意念凝结成箭意，一次次的挽弓射杀魔怪！
箭无虚发。
又有毕方鸟的辅助配合。
没一会，天空中的魔怪就被击落了七七八八！
力牧等人欢欣鼓舞，同时也露出惊诧之色：“青云竟然使得动圣帝的射日弓？”
“我知道了！一定是青云大人被圣帝钦点为我们天渊城的新继任者了！”一个老人惊喜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