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泽没有想到师冰霰就在门口,师冰霰也没想到洛宁泽会去而复返，两人眼中都闪过意外。
师冰霰向洛宁泽笑道：“真巧。”
他往前一步，走到门外。男人肩上一只毛绒绒的小猫团子,不停蹭着他的颈窝脸颊。
洛宁泽穿过香樟树,飞跑过树丛草地，奔向师冰霰：“老祖！”
洛宁泽很诚实，他和猫崽表现出的一样，从不刻意去掩饰对师冰霰的好感。
但他又不那么诚实,洛宁泽告诉自己，他对老祖的好感是晚辈面对敬重的长辈,而且师冰霰值得他尊重。
洛宁泽停在师冰霰面前，低头行礼：“弟子见过老祖！”
行礼之后,他抬起头。
师冰霰低头望去，看见青年脸上绽开笑容,微微喘着气，眼神比平时更加明亮。
师冰霰抬头,摸摸青年头顶柔软的黑发。
洛宁泽有些不好意思：“老祖，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老是摸他的头……虽然感觉挺舒服的。
而且每次老祖要摸他的头就会靠近,洛宁泽很喜欢老祖在身边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喜欢闻见老祖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看不见，师冰霰肩上,猫崽惬意地躺下,打滚翻身露出小肚皮，咪呜咪呜求更多顺毛。
洛宁泽抗议了,师冰霰便收回手：“抱歉。”
洛宁泽一愣。
男子眼眸低垂，神色仿佛有些黯然：“我很喜欢你，所以想亲近你,我不常与人相处，不太懂得把握分寸，没有想到会让你不愉快。”
猫崽贴住师冰霰脸颊疯狂蹭，洛宁泽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不愉快！老祖亲近我我很高兴！我也非常喜欢老祖……就是……就是几岁的小孩子才经常被大人摸头嘛，我都这么大了……”
洛宁泽的声音低下去：“小孩子被喜欢的大人摸头表扬，不都兴高采烈的……我这么大个人，被老祖摸摸头就从心底感到高兴，不就……不就变得跟几岁的小孩子一个样！”
师冰霰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
他伸出手，又轻轻摸摸青年的头，含笑问：“现在高兴吗？”
洛宁泽低下头，不自在地红了耳朵。
当然高兴，猫崽软绵绵躺平，被顺毛之后高兴得融化成一滩，快乐地打起小呼噜。
洛宁泽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是那种令人不快的感觉，整个人有点儿晕乎乎，仿佛与知己对饮，喝到微醺。
喝醉了的人都爱说真心话，洛宁泽此时，也感觉自己仿佛有话想告诉师冰霰。
但他到底是清醒着，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终于，洛宁泽问：“老祖怎么站在门口？”
含笑注视着青年，师冰霰道：“出来找一只喜欢到处跑的小猫。”
洛宁泽没有听懂，他看向师冰霰身后：“黑仔不是回来了吗，它又跑出去了？”
担心霉运缠身的漂亮黑猫，洛宁泽自告奋勇：“黑仔那么倒霉，偷溜出去也跑不远，说不定就掉在附近哪个泥坑里了。老祖，我帮你去找黑仔！”
倒霉·师冰霰·掉泥坑·黑仔：“……”
青年转就走，师冰霰赶紧把人叫住：“不必了，他回来之后又想溜出去，被我发现，刚捉回来，你就来了。”
洛宁泽这才放心，他认真叮嘱师冰霰：“老祖，黑仔总是单独溜出来，这样太危险了。”
师冰霰再次感受到人不如猫，他也只能保证：“他很聪明，不会遇到太大的问题……我会尽量把他看好。”
洛宁泽超洞府里望了一望，没有看见黑猫，他猜黑仔大概是在洞府深处玩耍。
他有心进去探望一下黑仔，但现在距离傍晚已经不剩多少时间。
洛宁泽准备告辞，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之前在清雨堂收到的那包小鱼干：“对了，老祖，这个味道不错，你拿去给黑仔吃。”
师冰霰：“……”黑仔想拒绝。
黑仔最终没能拒绝，师冰霰收下小鱼干。
洛宁泽离开之后，师冰霰回到洞府里，迈进百花图，看一眼牡丹花丛旁沉沉睡着的黑猫，一边赏花一边吃小鱼干，不知不觉把一整包都吃完了。
——
傍晚日落之后，玉衡院里，洛宁泽在大书房里点起灯。
越冉把她带的巡逻小队的守卫弟子一个不落全都带了来，爽朗的女修拍着胸膛保证“都还算成材，大师兄你尽管使唤，他们要是给你丢脸了我帮你揍他们！”
荀夜老老实实，带来了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叫高君的师弟。
洛宁泽和父亲提前打了招呼，把石敬和元荣也叫了来。还有林道和石敬的弟弟石故。
石故原本也是雪择峰的守卫，和洛宁泽从小一起长大，洛宁泽被赶到杂役院去的时候，石故带头想给洛宁泽送东西，结果被人发现，被发配到了红日峰守丹炉。真宗主回归之后，石故才被调回来。
石故性格和元荣一样，都是活泼好动的，只是没有元荣那么多话，上来就高兴地给了洛宁泽一个熊抱。
高君第一次见洛宁泽，拘谨地行过礼，带着几分好奇悄悄打量青年肩上的小猫崽。
洛宁泽注意到了，猫崽冲他友好地打招呼：“咪呜~”
高君连忙腼腆低头，又忍不住偷偷抬头看。
人都到齐，众人彼此打过招呼，洛宁泽道：“叫你们来的目的，你们都知道了。客套话不多说，开始修炼前，大家先来测一测资质。”
洛宁泽说完，拿出三块不同颜色的灵玉。
三块灵玉，分别是蓝、白、青三种颜色。
蓝色代表术道，医道白色，丹道青色。
分别拿起三块灵玉，放在掌心一会儿，哪一块发亮，就说明被测试者适合哪一道。光芒越亮，资质越好。
毒道不单独传授，医道合格者，通过考验方能修习毒道，故而不需要灵玉测试。
苏祁深也在，眼疾手快，同时抓起三块灵玉：“怎么都不亮？！至少蓝色的亮一亮吧？我觉得我很有术法天赋的！！！”
苏祁深是剑修，三块灵玉当然都不亮。
苏祁深不服：“这块蓝的肯定坏了！”
他将蓝色灵玉丢给付林折，付林折接住，顿时满屋清澈如水的蓝色光芒，把烛光都压了下去。
付林折向苏祁深露出微笑：“某人学了三年火咒，连个火苗都打不起来的原因找到了。”
苏祁深冲上去要和付林折拼命。
洛宁泽扶额：“要打架滚出去打！”
苏祁渊冷冷一眼扫向弟弟。
苏祁深干笑两声，拿回付林折手上的蓝色灵玉，把三块灵玉塞回洛宁泽手中：“诶，宁泽，你有没有测过。你资质肯定没话讲，但是你适合哪一道啊？”
洛宁泽浅浅一笑，没有回答，把三块灵玉放回垫着锦缎的托盘里。
他回忆起过去。
他没有测过，长大之后听别人提起，才知道原来自家宗门每一个弟子长到八岁，都要经过灵玉测试。
他明明从小长在家，却连家中人人都清楚的常识，都是长大后才从别处知道。
众人面前，青年态度显得从容，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洛宁泽肩上，猫崽耷拉下耳朵，低下小脑袋，委委屈屈没有了精神。
猫崽有些伤心难过，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
屋里众人看在眼里，都是一愣，有些担心。
都能猜到是苏祁深问错了话，一时间，无数责备的视线汇聚到苏祁深身上。
苏祁深自己也后悔自己长了嘴：“宁泽，对不起。”
洛宁泽：“？”
屋里气氛有些不对，洛宁泽环顾四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家看他的眼神仿佛充满了慈爱。
洛宁泽：“？？？”
小猫球球探出脑袋，眼神疑惑，有点点怂：“咪、咪呜？”
屋里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仿佛停了一停。
啊啊啊啊，内门那帮狗东西，听说以前也经常欺负大师兄！大师兄提到过去这么难过，可见那些家伙有多恶心，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越冉忽然出列，打了鸡血一般，振奋保证：“大师兄，你放心，这帮不成才的要是完不成你给的任务，我把他们腿打断！”
弟子们纷纷应和：“大师兄，不要难过，恶人有恶报！他们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越冉握紧拳头：“恶人有恶报！”
小弟子们：“恶人有恶报！”
越冉：“听大师兄的话！”
小弟子们：“听大师兄的话！”
洛宁泽和猫崽两脸懵比。
不过，行吧，有干劲是好事。
——
从越冉开始，到石故结束，弟子们依次上前拿起灵玉进行检测。
越冉手中蓝色灵玉发亮，接下来尚一也是，再下一位仍然是术道弟子。
假宗主在位期间，大力推崇术道。挑选新弟子时，先挑出足够的丹道弟子，余下的只用蓝色灵玉选出术道弟子，剩下的统统不要。
现在术道弟子多，洛宁泽完全不意外。
轮到秋书，居然蓝色灵玉和白色灵玉都亮了。
众人脸上都浮现出惊讶，越冉道：“还能同时亮两个？”
洛宁泽点头：“是会有这样的情况，有些人同时具有多种天赋。你们仔细看，虽然两块灵玉都亮了，但是白色光芒更加耀眼，蓝光较为微弱，秋书在医道上的天分比术道强。”
洛宁泽看向秋书：“秋师妹，你是想同时修炼，还是选择其中一道？”
秋书想了一想：“我倒不讨厌术道，但是我学术法一向比别人慢，也没有兴趣打打杀杀。大师兄，我可以选医道吗？”
洛宁泽点头笑道：“当然。”
季唯光和于鸿也在房间里，早在一旁等着了，赶紧把秋书领过去。
接下来又是连续的术道蓝光，直到林道检测出丹道天赋。
林道丹道天赋强过术道，毫无意外地选择了前者。
洛宁泽问洛雪借来的药房弟子洛泠上前，将林道带到一边。
洛泠也是洛家子弟，但是和宗室关系很远。洛宁泽和洛泠不熟，但他问洛雪借人的时候，洛雪就推荐了洛泠。
洛宁泽相信洛雪的眼光。
检测过的术道弟子站在一处，付林折在一旁记录下他们每个人的天赋高低。
目前为止，术道弟子名单，越冉稳稳排在第一。
荀夜第二，元荣第三，荀夜的师弟高君排在第四。
没检测的，就还剩下石敬、石故兄弟俩。
石故先上前，接过三块灵玉，毫无疑问地单术道天赋，光芒清澈明亮。
付林折看过，将石故的名字排在第五位。
石故高兴极了，看向洛宁泽。
洛宁泽笑着向他伸出手，石故伸手过来，两人啪地一击掌。
石敬道：“阿故，大师兄毕竟是大师兄，你注意礼貌，不要这么没大没小。”
大哥就是嘴上唠叨，石故吐吐舌，冲洛宁泽一笑。
元荣把三块灵玉往石敬手里一塞：“别只顾着教训人，轮到你了，快测吧。”
石敬捧着三块灵玉，定下心来。
渐渐，蓝色灵玉光芒亮起。
石敬的脸色一变。
原本正在谈笑的弟子也渐渐安静下来。
石敬手中，蓝色灵玉虽然亮了，但是光芒十分微弱。
付林折提笔要将石敬的名字写在名单末端，洛宁泽忽然道：“等一下。”
洛宁泽从怀中取出一本记录。
所有刚入门的弟子，灵玉测试的结果都会有记录，天赋不同待遇自然也不同。
洛宁泽翻到石敬的记录。他就是从这本记录中寻找自己认识的，天赋不错却因为之前宗门混乱，自身没有背景，无人教导，被压得出不了头的弟子。
石敬的名字赫然和石故、越冉都在同一页。照理来说，同一页的弟子天赋应该差不多，虽然都是他们八岁时测的。
事实也证明，确实差不多，从刚才的检测结果看，越冉、石故的确都资质出众。
洛宁泽仔细看，终于看出石敬的名字有被涂改过的痕迹。
他将记录往后翻，在后面的某一页上，发现了一块不起眼的缺损的地方。
这一页上的弟子都是天赋不佳，可以修炼，但上限也就是在外门当个管事头头，或者守卫队长。
缺损的地方恰可以补一个名字，这一页其他弟子的实力，也与石敬刚才被检测出的相当。
要说石敬是这些年遭遇了什么变故，导致天分大幅度滑落。但是洛宁泽从小和石敬兄弟一起长大，知道他们两个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洛宁泽看向石敬。
猫崽不想让任何人看清自己眼中的失望，蜷成一团抱住脑袋。
洛宁泽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问：“石敬，怎么回事？”
石故还在茫然：“大师兄，什么怎么回事，我哥他怎么了吗？”
元荣机灵些，已经反应过来，赶忙把石故拉到一边。
石敬低头跪下，他坦然承认：“大师兄，是我之前听见你和宗主商议，利用机会偷出名册，篡改了上面的记录。我知道你会先去看，如果看见我的名字在后面，你今晚就只会叫上元荣和石故，根本不会让我来！”
石故终于反应过来：“……哥？……哥你蒙骗了大师兄？！你干什么啊哥！！！凭大师兄和咱们的交情，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和大师兄说，干嘛要骗人？！”
洛宁泽道：“阿故，你安静些，让你哥说。”
石敬低着头，额头几乎触到地面。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大师兄，我不服气！我知道我天赋不好，但我真的想试一试，我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一个守卫弟子！我不会拖大家后腿！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石敬低着头，时间艰难地缓慢流过。
终于，他听见洛宁泽冰冷的声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用这样的方式欺骗我，用正常的方式好好跟我说，我就肯定不会同意？”
石敬慌忙解释：“不是……”
洛宁泽扬声打断他：“越冉、尚一，请你们石敬师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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