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绯红的身影，疾驰地掠过虚空。她惊悸着面容，从那东方幽谷的深处径直飞驰云天，向着远处的山巅平台迅疾而去。而赤蜂身后，少年羲凰也只紧紧尾随。他稍许惊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赤蜂的模样，他就知道，有些事，正在悄悄的变局之中。可是，那样一道人影，到底是去了哪里？而花丛地上的鲜血，究竟又来源于谁？原本宁静安详的花朵，什么时候竟也变成了这般的嗜血魔物……
猎猎作响，疾风掠过耳际。离那山巅平台越近，赤蜂的心就忍不禁愈发局促：心底，那隐隐的不安，究竟源于何事？而在那个地方，难道碧婕夫人……不。她不会出事。就算有事，也该是前来冒犯的人！可那冒犯的人……
天女，青灵。若连她都要死在这里，那么自己一直以来的奢望，是否依旧遥远不见天日？
◇
妖异的笑声震荡在人的心海。浮沉的云海之间，悠然靓丽的碧色也都只随风荡漾。她们只安稳地停悬虚空，统一着笑颜，齐齐媚然地看向身前，异口同声：“怎么，开始害怕了吗？”
“你，你怎么可能会……”云翔的镜子，天下间除却她本人，怎么还会有人可以完好地利用它的力量？而那面镜子，分明还是残缺……
曾几何时，天生身体治愈力极为强劲的天帝打败天下无敌手。后来，当他修得玄系究级法术之灵息?终之彼方之后，天下间，众神更是无一敢于挑战：一个杀不死的怪物，还能够化生出无数个同样强大的幻影。任谁，都不能以为敌手。
可是现在，这区区的一介天女，她竟然也可以借助着各种法术和法宝来让自己变成同样可怖的魔神：灵息?末世莲华，可以让她永远都不必惧怕伤痛。环住周身的绯红光华也只叫人无法伤重于她。而如今，她还可以借助这样的镜子分化出同样强大的幻影——不，那又岂是幻影？那分明就是她真实的妖灵，骄傲，蔑然，一道一道凛然地飞腾虚空——还未曾决出胜负，就已经开始耀武扬威。
“怎么，你终于感觉到害怕了吗？我很想尝试一下，看看是你那所谓的绝对防御强，还是我这元系护守壁障更胜一筹？你放心，反正我有这么多的幻影化身，慢慢来。一刻不曾伤痛于你，起码还有下一次的机会。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一百次不行，那就一千，一万次。总有那么一刻，你会承受不住的！”
“你休要以为杀得了我！就连天帝都不曾，何况是你！”
“天帝？”棠梨却是轻蔑，不以为然。“是天帝真的杀不了你，还只是他一时心软，想要放你一条生路？碧婕夫人，浮华——这里是你师父曾经的地盘。按照道理，我应该给你一份面子。可是现在，是你太过目中无人，那就休要怪我非要生出一些事来！”
“你，你……”厉声，本要喝唳。可是如今，自己明明都被人牢牢控制在手，又拿什么来予以辩驳？于是，浮华但只凄然着眉宇，无能为力。远远，梦里，那朦胧的世界之中，是否，自己就要在此，和你一同离开这个世界，轻飏……
“嘿，嘿嘿……”决绝的笑，更是阴冷。她悠然地扬起眉梢，微微抬起的下巴凝聚出一道银白的裂喉弯刀。棠梨缓缓上前，手里扬起了一道青色光辉。下一瞬，其中的幻影就决计上前，好生折磨。只是——
“住手！”东方，厉声呼喝。她是那样急迫，用尽整个人的生命试图阻止。“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叮——”不待赤蜂再度上前，空中却是只一道华光掠过。棠梨幻身但只一记瞬步，轻巧之间，就已经将赤蜂格挡在外。而同时，她依旧清浅地咧唇微笑，甘甜宛若春风化雨。
“罗睺。许久不见，你还是愿意站在她的那边，即便她就要死去，依旧也不会动摇？”棠梨轻蔑的眼神里满是鄙夷，分明仇怨许久。
“夫人……”
“赤蜂……”浮华凄绝回首，似轻看。她颤栗的表情之中，到底不曾对这样的来人有所期盼。“你来做什么。我都已经输给她了。来再多的人，都不可能会是她的对手。你走吧。去告诉所有的姐妹，碧婕夫人已殁。爱去哪里，你们就去哪里吧。”轻声，竟是遗言悲鸣。
可是赤蜂到底振奋，呐喊：“夫人，您可千万不能说丧气话啊！她不过就是一介天女。凭她的本事，怎么可能会是您的对手呢！”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如若只剩一虎，必然，所有站错边的人就只能死路一条！如果碧婕夫人惨败，那么我所要达成的事情……两方，都不能败！
“夫人，姐姐……”羲凰紧随落定，一边却是惊诧，难以置信。他定睛地看着，短瞬，似乎也看出了些许门道：对立的人，一方是曾经故人，如今抱憾之人；而另一方，则是将自己救赎至此的碧
婕夫人。该帮谁，又或者说，这样的局势，当真是青衣姐姐与那恶贼有所勾结吗？
可是，不待少年心中有计，一旁的明诚却是发现，惊叹：“棠梨！是羲凰——”
“我知道。”棠梨却是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蔑然。“就算你知道他是羲凰，可你有本事能够将他劝服么？”隐约，其中的一道幻影却是暗暗偏转眼神，瞅向身后尾随的青衣女神。
那一袭淡绿，稍许有些惨色浮于表面。很快，她就只不禁偏转过头，不再看那少年。她咬了咬牙，站在身后说：“若他当真是羲凰，就全凭你来处置吧。天女，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不会过问的。”
姐姐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这个人，她又是……
少年怔怔地看着，这平台上的来人，却似乎一个人都不认识——不！突然，他流转的眼神回眸，似定睛一般遥看向了那一道又一道明显相同的幻影之身：这个女人，好像是有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可是，是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时候……
棠梨到底轻蔑，冷然。她沉静着面容，不曾将这来人半分放在眼中，只任由他站在人群外围。然后，她依旧只冰冷地看着身前，似要伤痛碧婕夫人。可是短瞬，她却是突然凝步，看向一侧的赤色绯红。她嫣然一笑，带着前所未有的深邃与冷静。
“罗睺。我再问你一遍。今时今日，你确定自己心甘情愿为她守护，随时准备牺牲自己吗。”
可是，赤蜂却是硬气，毫不犹疑：“如今你胆敢如此放肆，想来，锁凤阁里的人你也已经得到。”
“不然呢？难道你认为，时到如今，我还能够指望你吗？罗睺。早前从你背叛我的那个时候起，你就应该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来到你的身旁，将你曾经献给碧婕夫人的残躯带回。你我再见，终究只有死路一条！”
“我问心无愧。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的确。你的确问心无愧——你本就有你的打算。是我太蠢。明明和你没什么交情，居然忘了对你心设提防。不过，就算你曾经背叛我，可是你能够保证，今时今日，你不会为了活下去，而选择背叛她吗？”棠梨轻然一哼，眼底分明扬起了片片怨毒之色。“有一句话，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的。蚀阴女神的对星，计都，如今她已经死去。想来你也应该知道，迟早，你也只能一齐送葬！至于你会怎么死，我相信，你自己心中有数。”
“哼，要杀就杀，何必如此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碧婕夫人，才不会受你的挑拨。不要以为你传承了破劫的力量，你就变成了他！你的计谋，你的口才，与他相较，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赤蜂不卑不亢的模样到底只叫人咬牙切齿。
“是啊，我是比不过破劫。可是你呢，又愿不愿意下地狱去问候一下你的妹妹，看她为何要选择相助于我，看她为什么甘愿牺牲自己！”
“牺牲？”赤蜂却是冷笑，凝眸对视。“是她愿意牺牲吗？如果她知道你会杀了她，她还会那么蠢，还会选择落入到你的陷阱之中吗！一直以来，你与人合谋，有哪个人逃过你的暗算！”
“是啊。没有人，可以逃过我的暗算。可是偏偏，我本可以杀掉的人，最后她却暗算了我。——赤蜂，你可曾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捅我一刀？如果我那个时候就已经死去，今时今日，或许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问心无愧。我也从来，都没有成为过你的盟友。”只是突然，赤蜂却是冷眼，凝眸。“可是青灵。你当真狠心——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好歹也还叫过她一声妹妹！你对她居然都下得了手！”
“下手？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动的手。”棠梨到底冷然，狞笑。“你知道吗？是你，是你为了碧婕夫人所设下的机关要了她的性命！东方幽谷，花海凝香。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些人，全部都是凤凰之神的灵魂碎片所化而成。刚好，带着那具残躯逃离锁凤阁的计都就要在此落脚。正巧，羲凰发现了她。她假死，本想要逃过一劫。可是那些花海却因为凤凰之灵而受到鼓舞——她为什么会死？因为是你，是你将那样的花海设在了锁凤阁的出口！你早就知道我会有光临的一天。从头到尾，你就是想要暗算于我！但是可惜，最后，你牺牲掉的不过是你的妹妹。而你，依旧距离你的美梦，千里之遥！”
“你——！”气不打一处来。可事实就是事实。赤蜂到底无语，悲叹。“是我对她不起。若你要替她报仇，那就赶紧杀了我吧。”
“杀你？”棠梨却是突然夸张一笑，唇齿微咧。“你觉得就这样送你上西天，是不是太便宜你了？你应该知道我青灵向来心狠手辣。但凡是背叛我的人，若要她死，我自然就要找到一个最恶毒的办法慢慢折磨——你应该知道
我的性子。好歹，你也曾经叫过我一声姐姐。”
“那一声姐姐，就是我一生的耻辱！”
“是么？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天起，你就走出了这世上最愚蠢的一步。而同时，在你背叛我的时候，就注定在今天，你会有背叛碧婕夫人的一天。你知道我想要怎么看着你死么？”她翩然地回转身，看向那地上悲叹沉寂的碧婕夫人。她深邃的眸子里晃动着一池毒液。“碧婕夫人。不知道你的手，想不想染上一次鲜血？”她控制着所有的局面，包括人心。
“我为什么要杀了她。这样尽忠的人，我应该表扬她才是。”碧婕夫人虽然笑得惨淡，却也分明是在戏谑棠梨。
只是，那青碧的衣衫到底不以为意。她翩然的微笑更是叫人琢磨不透。
“你确定，你要保护她吗？你确定，她真的不会背叛吗？”棠梨缓缓逼近，冷静的眸子里隐隐颤动着引人注目的微光。“这样说吧。或许你应该知道，她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一个人，一直在你身边安分守己。我相信，你曾经怀疑过她的目的。可是她太会做戏，让你查不到任何把柄。可是今天，我就可以告诉你……”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想杀就杀，何必多此一举。”
“我这是在帮你，碧婕夫人。”她沉吟的眸子里闪烁着胜算在握的妖冶光华。“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得瞑目，不是吗？一个你曾经怀疑的人，如果一直找不到她靠近你的原因，我相信，你是没办法安心的。而现在，这个答案，就只有一纸之隔。你是愿意揭开，还是不愿意？”
两厢凝眸，对视。强大的感知力，那就是她一切怨毒神色的来由之地。
碧婕夫人似有动心。她深深长叹一口，最终，却还是苦涩一笑，答：“我不愿意。有些事，既然从一开始就是秘密，那又何必揭穿呢。更何况，如今就是死路一条。何必还要将那许多的恩怨情仇裹着不放。”
“你确定吗？”
“当然。”
“呵呵——”棠梨微微一笑，讳莫如深。她轻巧地回转身，再度看向身前不得动弹的赤蜂女史。“心上，是不是突然间感觉很放松？反正就快要死了，至少，也要保住那个人的身份，对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自禁，赤蜂咬牙一声，避开了她凌厉的眼神。而如此细节，到底被那有心人看在眼中。
“没关系。反正我还没有说出口。碧婕夫人她不会知道。更何况，就算她知道，她又能够怎样？自身尚且不保，又何况要去杀死那其中一人？他活得很好。你可以放心。破劫交给我的感知力告诉我，属于他的星宿，正在发光发亮，一切安好。可是——”她突然停顿，回眸。她细细地冷笑一声，冲着碧婕夫人。“你猜到了吗？他，是谁？”
“你不要再胡说了。没有人会中你的奸计！”
“你这就害怕了么！”到底，棠梨更有气势。她杏目圆睁，怒目回首，定睛的眼神透亮着无限的仇怨。“按道理，我可以将你碎尸万段。我想过给你一条活路，可你偏偏不满我的心意。其实要我说，不过就是把秘密公诸于众——就算你说了，她能够怎样？她能够杀死你吗？你看看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有哪一点，值得你畏惧！”
清丽的嘶吼震荡于空。她冷着面色，所有人都不敢妄动——可笑。这里可是碧婕夫人的地盘。怎么反过来，通通都由她说了说？
可是，那样缓缓迈上来的幽影到底苦涩。他轻缓一声长叹，露出了难得的煞白模样。而她，也只回眸，欢欣微笑，似迎接。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会驳我这个面子呢。”她轻柔的低声仿佛流莺婉转。而在那身前，众人背后，那样的身影缓缓踏步，上前。
“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吗。”众人震惊：这样的平静低声，竟来源于那曾经杀伐心甚重的炽燃托世，幻龙，日曜星使？可是，这怎么可能！
“那就多谢了。要我说，要你彻彻底底背叛你的母亲，还真是个艰难的决定。”
“她可不是我母亲。她怎么可能，和我的哥哥一道，生出我这个不知该称作是弟弟，还是儿子的东西来呢？”
“你……”有人震惊，绝难置信。“你方才，说什么……”那些秘密，他怎么会知道？天女，是你，还是说，是你，赤蜂？！
“背叛。我想是时候，彻底地背叛你了！利用我到现在，我想，有些代价，是你应该付出的了！”
“荒唐！”终于，碧婕夫人彻底一声狂啸，怨怒地站直起身。“你们凭什么，你们到底都凭什么！背叛我，你们所有人都背叛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有人，终于折磨到了要折磨的人。“哼哼，哼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