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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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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疾步如飞,我因着之前的脚伤根本无法跟上他的步伐,直到我跌了一下,元澈才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营地外杨柳衰烟,这里不是彭城战场,但是在彭城决战之前,这里已经打过一仗了。

“你让他带兵?”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平静一如夜幕。

“没错。”我毫不躲闪地迎上了元澈的目光,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他阴沉的脸色。

倏尔,元澈冷笑道:“那么东陵亭主……”他直呼我的封号,“若吴乐叛变降了凉国,谁来负责?”

我还没有自不量力到说自己负责,这是一步都不能踏错的悬桥,况且这是他的大业,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负责。我亦冷静道:“吴乐是忠于大魏的,不然那他早就阿谀奉迎宛城的齐将军,以他的才华智谋,一举拿下长安,来日封个关内侯,岂不痛快?”

元澈听我这么说,神色平和了许多,他慢慢拉着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然后道:“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这般相信他?”许久,他复慨叹道,“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或许他只是想利用你改变命运而已。你相信他竟比信我还要多上几分。”

元澈的话触到了我的痛处。不远处的断壁荒丘在漆黑的苍穹之下如同残喘的野兽,而如今,终于有人将仅存的几块垒土石砖推倒了。我将心底的哀凉化作唇间的笑意:“境况如你、如我,不仅仅是长安的高门权贵,这世上谁没有被利用过?可纵使吴乐利用我,但是他却也给了我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暖,他会顾虑我的想法,会考虑到我兄长的安危。而我亦会为他努力找到一个最好的出路。

殿下把节杖交给了我,自然,我也会尽绵薄之力、结草衔环。只是殿下与我都是各为他人疲于奔命,到头来不过是一拍两散,各奔东西。”信任与利用都是交换,但是当两人都得到各自想要的东西之后,信任和利用的区别才会初露端倪。或许我该庆幸,今日在长堤之上,元澈早早地告诉了我这个结局。

信任么,我是没资本和元澈谈,而元澈可以不用资本和我谈,这些甚至连公平的交易都算不上。

终于,元澈开口了,一字一句有如刀尖扎在我的心口上:“一拍两散,你说的不错,既然如此,那就请亭主把这一拍做好。寡人既然可以让你的兄长活,那也会让你的兄长死。但愿到时候两散的只是你我。”

元澈从未用兄长威胁过我,但是今日他却这么做了。我自嘲之余,亦是不留情面道:“怎么?殿下爱将如子的戏码这么快演不下去了?那刚才是谁还说信任来着?”

“演戏?那也要值得演才好。”元澈傲然而立,宽大的衣袂在风中发出猎猎响声,“落魄如你,在寡人手中已是弃子一颗。与其在这里嘴硬,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夏阳。”

“轻而易举。”我转身便往大营走,会拂袖而去的不光只有他元澈一人。不知是不是在吴国时他的那番言论和作为对我影响太深,我的高傲在元澈面前永远跌不起。

然而现实经常不是轻而易举,我虽随父亲出征过,对军略和军制有些了解,但是我毕竟与兄长不同,没有参加过什么实战。至于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也只在史书上有过匆匆一瞥,现在让我自己想,真是半点力道都使不上。

原本我已经把指挥权交给了吴乐,但是在这件事上,我却必须要自己想办法。既然放出了话,那么作为陆家的女儿就不能不做的漂亮。高傲地抬起头然后离开他,这是我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营帐里,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榻上。元澈的徒然离去,也让大家的兴致消减了许多。我回来之后,吴乐来看过我一次,只问了脚伤。然而不知怎的,我倒是希望他能问问别的,比如问问我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人的怨恨总不如同仇敌忾来的痛快,亦或是因为对于元澈这个人,有许多东西我自己已经看不清了。

由于当时是从汉中匆匆离开,我的随行之物里就没有什么兵书,翻倒一通之后,手中也只有一卷元澈给我的《行军细要》。

若是我看了这卷兵书而想出计策,会不会被元澈识破而贻笑大方?不,真正能用到的兵法才是对兵书的升华,是高于兵书的。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没来由地好了起来。就算不想得到元澈直接或间接的帮助,我也并不拒绝对新知识的学习。事实上,元澈写的这卷《行军细要》也并非空而无物。

《尉僚子》、《司马法》、《六韬》、《三略》虽然都是兵书,但许多内容侧重的都非实战经验。于我来说,大道理已经读得够多,但是真正身处战局中的经验却是少之又少。元澈写的《行军细要》却真是一个‘细’字,里面记录了很多他亲身经历的战例。才读了一半,我便可惜当初只拿了一卷。

拿到手就再也放不下,梁国的睢阳之战、燕国的南皮之战,用兵之法皆是大开大阖。与吴楚联合,共讨百越,亦是神来之笔。而书中所叙间接穿插的则是各地的奇闻异事,其中有一段则让我颇感兴趣:

蜃气楼台之说,出天官书,其来远矣。或以蜃为大蛤,月令所谓雉入大海为蜃是也。或以为蛇所化。海中此物固多有之。然海滨之地,未尝见有楼台之状。惟登州海市,世传道之,疑以为蜃气所致。苏长公海市诗序谓其尝出于春夏,岁晚不复见,公祷于海神之庙,明日见焉。是又以为可祷,则非蜃气矣。

蜃气么,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中已然有了一道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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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蜃气一段,摘录于明朝陆容《菽园杂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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