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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一百零二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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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宅外头围满了学生, 李副官担心起冲突,便把洞房设在了陆沅君的闺房里。

虽然不合规矩, 可反正今天不合规矩的地方多了去, 也不差这一条。那要是非按着规矩走,外头的学生们激动起来,可什么事都干的出。

起了冲突对学生和少帅都不好, 不如少了这一事。封西云和陆沅君也晓得利害,就按着李副官的意思来办。

说是送入洞房,可先去洞房里的只有新娘子一个, 封西云还得在前头招呼客人。寻常人办酒席, 跟客人们敬杯酒寒暄几句,便算完事了。

可眼下宅子外头还有人砸门呢, 封西云除了敬酒之外, 还得确保每一个来吃喜酒的人能平安回到自己家里去。

前前后后好一番折腾, 等彻底安顿妥当的时候, 天色已经擦擦黑了。

封西云的胸前绑着一个红绸扎着的绣球,把最后一个客人送上车,他就小跑着往后宅冲了过去, 沅君一定等很久了。

陆沅君在自己的闺房里头住了两年多, 平时一向喜欢素净, 又加上是父亲的丧期, 屋里头也没有什么鲜艳的颜色。

可被改成新房后,到处是红绸扎就的花和绣球,床褥被面儿都换了一水的鲜红, 让她这个主人看来,也觉得有些陌生。

“噔噔噔”

敲门声响起,陆沅君头上盖着喜帕,支棱起耳朵继续听。

“沅君?我进来了?”

封西云的声音紧随其后,门也跟着被推开了。

自打陆司令走后,陆家宅子就扯了电线安了电灯。即便院子里头天色黑了,新房里还是亮堂的如同白昼。

都说盲人的耳力要比寻常人灵敏许多,这会儿沅君被红盖头遮挡了视线,传入耳朵里的声音也好似被放大了一半,把封西云进门后的脚步声听的清清楚楚。

听到他缓步走进来,停在中厅的位置,咔哒一声,把电灯的拉绳跩了跩。

没有了电灯,屋内比外头还要暗。

洋火擦过纸盒一侧,刺啦一声火苗蹿起,鼻尖嗅到了一股刺激的气味,顺着盖头下面的缝隙,又有朦胧的烛光摇曳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沅君盯着脚下,直到她看见了人影。

封西云一手捧着烛台,全然忽略了放在一旁挑盖头专用的玉如意,即便在他进门前,李副官千叮咛万嘱咐,用如意来挑盖头,以后日子过的顺心如意。

甚至在李副官安顿他的时候,封西云还问,那买不起玉如意的人家该用什么挑呢。李副官告诉少帅说寻常人家用秤杆,封西云还恍然大悟,谐音称心如意。

可惜前头说的再好,进了门封西云就全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右手向前伸出,牵住了盖头的一角,轻轻的掀了下来。

封西云曾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次,沅君戴上那红绒的凤冠,穿上嫁衣该是什么模样。然而当喜帕掀开之后,那勾勒过无数次的人,都不及眼前的沅君千万分。

屋内只有他手中红烛一个光源,烛火轻轻的摇曳着,不晓得是衣裳,还是烛光,越发衬的沅君的面色红润。

都说楼上看山,城头看雪,舟中看霞,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我欺也。

白日里的沅君就已经够让自己心动了,灯下的沅君,比平时还要美上三分。肌肤似在手中把玩的羊脂玉雕件,莹润细腻,瞧不见丝毫的瑕疵。

盖头掀起的瞬间,陆沅君抬眼去看站在自己跟前的封西云。

眸中映着火光,又有了传说中的美目流波的意思。

“呼!”

陆沅君猛的从床榻上起来,朝着封西云手中的烛火吹了上去。灯灭的瞬间,屋内再次暗了下来。

封西云只觉得眼前一黑,陆沅君夺过了他手中的烛台,身子一探放到了旁边的桌上。

“等急了?”

他轻笑出声,都怪那些学生,要不然自己根本不用陪宾客这么久。

说着揽过了沅君的肩头,两人一起坐在了床榻边上。

沅君想要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倒不是等急了,而是地砖下头埋着军火,可不能见火光的。

万一火星子掉到了地上,炸了可怎么办?

如今已经和封西云成了亲,这件事也该跟封西云说了,不过不是今夜,另寻机会就好。

现在封西云以为是自己等急了,那就将错就错,当成是自己等急了吧。

在双眼适应了黑暗之后,封西云发现身边的沅君再次清晰起来。

且黑暗恰如其分的将自己的手足无措掩饰起来,指尖勾开了领口的盘扣,露出了一片雪色的肌肤。

封西云的掌心绕过了沅君的肩后,将恼人碍事的衣衫褪去,鼻息交织在一起。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隔日清晨。

朝阳升起,阳光顺着新换不久的玻璃窗照了进来。床榻周围虽有帘子遮挡,可晨光依旧循着缝隙,照在了人的脸上。

封西云揉了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正看眼看到怀中的沅君背对着自己,肩头有规律的起伏着,显然睡的正甜。

他往前凑了凑,把薄毯子给沅君盖上。手指拨开了柔顺的发丝,低下头吻在了脖颈后头。

唐明皇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此刻天亮,封西云也生出了同样的懒惰来。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应该早早起来,先和沅君一起去给陆夫人奉茶。然后收拾了沅君的东西,搬到小公馆里去。

想来外头的学生们也不会守在陆宅门口一整夜,这会儿肯定都散了。

“沅君?该起来了……”

指尖在妻子的肩头画起了圈,封西云的声音轻到自己也听不见。

道理都明白,可见沅君睡的如此甜,怎么舍得把她叫醒嘛。

封西云还想在和沅君缠绵一阵子,就听见有人敲响了房门。

“少帅!车子在外头等了!您和太太该起来了!”

李副官几乎一整夜没睡,这会儿眼下一片青黑,兢兢业业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

陆沅君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看墙角立着的座钟,时候已经不早了。

“怎么不叫我起来?”

沅君随手扯了一样东西,罩在了封西云的眼上,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穿起了衣服。

然而这个时节的衣裳轻薄,即便封西云的双眼被盖住了,仍然可以朦朦胧胧的瞧个大概。

比如纤细的手腕,比如似细葱一样的手指,又比如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

如果不是有人在外头等着,封西云倒很想扯开罩在他眼上的薄纱,把沅君刚刚穿好的衣服,再解开来。

李副官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后,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脚步声响起,穿戴妥当的封西云和陆沅君从屋里头走了出来。

“学生们已经在路上了,恐怕再有半个钟头就能把陆宅给围了。”

身子一侧,李副官给陆沅君和封西云指路。

“少帅和太太先避一避。”

“可我今天还有课呢……”

折回屋里拿了备课的本子,陆沅君跟在李副官的身后,犹豫起来。

封西云顺势接过了沅君手里的东西,有自己在身边而,哪里用得着沅君使力气。

“现在你去学校,可就成了活靶子了。”

等等学生们的情绪缓和一些,再去也来的及,想来吴校长也能理解。

陆沅君不置可否,往身后瞧了一眼,自己闺房里的东西被一样样的搬了出来,足足好几口大箱子。

“先在小公馆安顿下来。”

封西云揽着沅君的肩头,成亲以后可不能住在老丈人家了。

————————————

在小公馆里避了一天,陆沅君实在忍不住,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不敢去学校呢?

封西云早上出发去了城外驻军的地方,小公馆里只剩了陆沅君自己。

随手扯过了衣服,让管家备了车,陆沅君特意带上了自己没有子弹的枪。如果有人浑水摸鱼想要威胁自己,还能拿出来吓唬吓唬人。

冀北大学的学生,大半都罢了课,或扯着横幅在市政楼前静坐,或绕着运城的大街小巷转悠。

等到陆沅君进了自己的大教室里,反而没有几个人。

零星坐了一半的样子,在她进门以后,竟然没有一个站起来说先生早的。学生们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尽是疑问和不解。

“先生,你为什么要嫁给封西云呢?”

陆先生明明是一个善于发现社会问题,在教室里骂的人啊。

眼下东洋的舰队停在毫州湾,韩司令不晓得跑到了什么地方去,国门没有人守,东洋人随时可以轻轻松松的吞一省的国土,轻而易举,易如反掌。

这时候,陆先生应该做的不是和封少帅成亲,而是劝距离毫州湾最近的封西云代替韩司令去守国门啊。

怎么反而过起了红袖添香,卿卿我我的日子,可有把万万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谁不知道东洋人在高句丽做下的畜生事迹,难道就不怕自己的同胞也面临同样的境遇吗?

两年的时间里,冀北大学的学生们,万万没有想到,陆先生会是这样的人。

此刻还坐在教室里的,有李勋来的妹妹,也有黄汀鹭。他们是没有跟别人一起扯着横幅去骂封西云鼠辈,卖国,可这会儿心里头也是积聚了万千的疑问。

“先生,你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嫁给封西云呢?”

陆沅君备好课的本子放在了桌上,最近陆沅君的课讲的是从钱庄的没落,看三百年的晋商下坡。

不过站在讲台上环顾一周,恐怕也没人想听什么晋商走西口了。

“难不成是婚约?”

黄汀鹭从座位上站起来,眉头紧锁。

“先生,那都是父辈定下的东西,我们可是独立的人啊!”

新式的男女青年,毁了父母定下婚约的人数不胜数。

陆先生是个敢在手里拿枪的人,能和吴校长面对面吵架不落下风,为什么连婚约都没有胆量毁呢?

黄汀鹭脸上满是失望,失望到陆先生成亲那天,他把写给先生的情书都烧了。

要不是想当面跟陆沅君问问清楚,他或许这会儿已经上了山,在父亲的膝下做一个青灯古佛,一心脱离红尘的沙弥了。

陆沅君看了看黄汀鹭,又将目光在教室里环绕了一周,苦笑一声,重新把放在桌上备课的本子拿了起来。

“今日我们讲晋商的没落,和往常一样,在讲枯燥的社会问题之前,我们先说一个故事。”

陆沅君上课一向如此,从小处入手,一点点的往深里剖析。

明知底下的学生们不愿听,可她还是继续讲了。

走西口的路本就凶险,能在口外归化城立足的晋商却数不胜数。南有胡雪岩,北有大盛魁,晋商的买卖沿着草原的路,一直做到了远东。

可恰克图的路不好走了,多少晋商栽了跟头。

有一户人家姓赵,本来富裕繁盛的人家,只剩了少东家一个人。家里在恰克图的产业,还出了问题。

少东家得亲自去恰克图走一趟,几乎可以注定,是一条九死一生,回不来的路。

临走之前,少东家要娶妻洞房,给家里留一条血脉。任谁都知道,嫁过去就是做寡妇,但他的未婚妻还是嫁了过来。

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少东家甚至都没有到恰克图,半路在杀虎口就遇了贼人。买卖坏了以后,赵家的钱庄也无法继续经营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户晋商就此没落。

故事说完,陆沅君拿起粉笔,往黑板的地方走了过去。笔尖刚刚戳在黑板上,字还没有写,黄汀鹭便又一次打断了她。

“我知道先生接下来要讲什么!无非就是商业活动受外力影响,不和平的邦交情况下,商人很难有回天之力。”

陆沅君捏着粉笔,没有转身,准备继续写。

黄汀鹭见陆沅君站在原地不动,声音比刚才还大。

“又或者是,钱庄不能靠买卖来支撑,对比新式银行与旧式钱庄的区别!”

陆沅君放下了手,转过身来,对上了黄汀鹭一张愤懑的脸。

“这些我们都能猜到!”

学生们和黄汀鹭想的一样,他们想知道的是,陆沅君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嫁给封西云。

嫁给一个龟缩一隅,胆小的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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