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更急了，乔曼的另外一条腿眼看着就要搭到了栏杆上。现在她只要轻轻侧身，就立刻会像大风卷过的塑料袋——飘荡在空中。
只是显然乔曼比塑料袋要沉的多，结果不言而喻，不管她长的多美丽，不管她在空中飞舞多久，从12楼的高空坠下她最终会摔成一堆泥。
“小天哥……”乔曼最后呢喃了句，刹那间抓住栏杆的手指松开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房门忽然砰的被人撞开。乔曼本能的抓住了栏杆，用有些扭曲的姿势赫然停顿住了倾斜的身体。
“乔曼！”卫天九捂着胸口，脸色凝重苍白。她居然要自杀？这比外星人侵略地球都更叫他不敢置信！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乔曼吗？
“卫天九……”乔曼茫然的看客厅里的人，下意识叫他的名字，却好像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几乎是同时，卫天九看到了那古怪的八音盒。可惜不待观察乔曼忽然再次动作，吓的卫天九一个箭步过去，就差了那么几秒钟一把拽住了她已经倾斜的身体，下一秒使劲用力，就将她连拉带扯的拽向了阳台上，最终跌进了自己怀里。
那一下简直要了他的命。眼看着血红就浸透了蓝白条的病服……
“卫天九？你怎么在这里？”
靠在有些粘嗒嗒的胸口好半天，乔曼才好像找回了理智。卫天九咬着牙关深深呼了口气，虚弱的扬起一抹笑：“我怕你想我，所以……回来看看你。”
“看我？看我……”乔曼说着，眼泪忽然扑落落的往下掉。“谁稀罕你看……你都死了！你都不要我了……”说着埋头进了卫天九的怀里，悲恸的无声落泪。
“怎么会不要你？地狱里没有你实在太寂寞，我才不愿意留下来。”
乔曼不以为意，继续沉浸在深深的悲伤里。“是吗？可是我不能去陪你……爸爸妈妈一定很伤心……我宁愿下地狱的是我，因为，因为……我讨厌极了这么没用的我……我好难受，好痛苦……卫天九，你干嘛让我这么痛苦呢……”
卫天九没有回话，只留着唇角浅浅的释然笑意。医院里的绝情他还是有些在意的，现在听见她这些话，发痛的心脏好像也慰藉了许多。
只是这样一来就更加肯定了她并不会是个能做出自杀事情的人。那么刚才那一幕……卫天九思量着，这才忽然意识到刚才进门听到的八音盒音乐好半天都已经没有听见了。
他立刻看阳台，果然已经是空空如也。想必是刚才拉乔曼的时候碰了下去了。不过，就是一个八音盒而已，又和乔曼自杀有什么关系？
那么真的是乔曼因为受不了自己死了的消息，而走上这条极端？卫天九忽然不寒而栗。如果半小时前不是那忽然的不安，如果不是持续没有人接的电话，现在的乔曼……大约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下意识的，他紧紧的抱紧了乔曼的身体，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一秒钟也不愿意松懈。
而这紧密的安全感终于让乔曼的疲惫全面爆发。她太累了……从昨天的结婚，到今天的失去丈夫。人生如戏，而她现在不想要一点演技了。
夜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势，闷雷由远至近的打了几个，最终也没有了消息。渐渐的万籁俱静，阳台上也没有了拥抱着的男女，到是卧室里，某个人捂着胸口费力的弯腰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再之后才恋恋不舍离开。
未来还长，不管现在他和她了解不了解彼此的内心感情都不要紧。卫天九确定，他的夫人只有一个。爱与不爱，他也不会放她走，任性不任性，他只愿与她纠缠白首。
这不安定的夜总算风平浪静下来。也许真的太过疲惫了，乔曼连个身都没有翻过就这么一觉到了大天明。最后还是方天媛的电话将她吵醒。
“曼曼？是你吗？”
乔曼睡的迷糊也没在意，咕哝了句：“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真不知道这一年你都干什么了……”
电话里沉默了下，才又传来方天媛的声音：“还在睡吗？不早了，中午你作为家属要提前到墓园那边签字的。”
乔曼的睡意就在这一句话里瞬时湮灭。她微蹙着眉头立刻爬起来四下张望，又冲着电话里道了句：“我知道了，现在有点事不说了。”
外面客厅一眼看到头，当然没有半个人。她不甘心的捏着电话光脚下地，厨房，没有！卫生间也没有！阳台，对！昨晚她明明那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贴在卫天九的胸膛，她甚至都听见了那有力的心跳，就是在阳台的地上啊！
可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整齐的一如既往。难道真的是自己做梦？
乔曼就站在阳台上，任和煦的风撩起她的长发，疑惑的目光穿透云层，就好像要从那里找到一个答案般。后来忽然想起卫天九说他下的是地狱，眸子里顿时失去了光泽。
“我一定疯了……”她自嘲的笑了笑，这才深深呼了口气，但下意识却朝楼下看。忽然就见楼底下一团反光的玻璃碴。琢磨了下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随后便不在意的去收拾自己。
到达青山墓园的时候，刚好是中午十二点。泰山早已经候在那边，虽然也可以签字，但怎么说也不像话。毕竟卫天九是成了家的人，哪怕是才一天，那也是有主的人！
既然是有主的尸，那就不能什么人都能签。所以泰山也只能眼巴巴等着乔曼过来，幸好，今天乔曼看起来没有昨天那么绝情，让他一腔热血也就没有那么沸腾了。
没错，乔曼今天精神面貌比昨天还要好了。一身黑色宝格丽高领长裙，很是奢华也很是应景。头发端庄的盘着，脸上没有一点妆容。但却素净的格外有味道，如同效果震撼的黑白油画。挺拔脊背，一如既往的傲然气势。
但是那双眼睛，却枯槁没有生气。就算是那目光现在已经盯上了泰山的脸孔，却好像依旧心不在焉。尤其是在看到了卫天九的墓碑后，她的眼神就更为隐忍的悲恸了。
“卫夫人……你，节哀顺变啊。”泰山有些过意不去的真心说。毕竟这出戏是他引起来的。现在乔曼这么难过，他要负主要责任。
乔曼微微点头，黯哑的嗓音问：“他到哪里了？”
“已经在殡仪馆收拾好了，只要您和这边墓园手续签完就可以下葬了。”
“我公公知道了吗？”
泰山心虚的继续道：“卫军长现在正在做封闭演习，实在出不来……还有乔董事长那边，大约还没有收到消息吧……不知道要不要通知下？”
“不用！”几乎是泰山话语落地，乔曼就立刻道。她怎么忍心看到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呢？自幼乔厚宁是把卫天九当做儿子看待的。她无法理解乔厚宁的心态，也许是因为他骨子里依旧是想要个儿子的？
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知道这样的场景对于乔家二老来说，一点也不比卫家送亲儿子难过的少。所以，能瞒着一天是一天吧。
接下来顺利的和管理员大叔签了字。混乱的下葬事宜就拉开了帷幕。直到下午两点多，偌大的墓园居然来了有几百人。乔曼自然不认识，但每个人却都象征性的过来和她说几句。
站在乔曼身边的是方天媛，她不时温柔的拍拍乔曼的后背，有时候又会主动给她喂点水，递给她几张纸巾。乔曼机械的领受着那些陌生人的劝慰，至多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就这样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太阳落山前，那口白色雕花的油漆棺材终于在几个战士的努力下进了长方形的墓地。再接着，一铣土一铣土的就朝着棺材上盖去，从薄薄的一层，到后来渐渐看不见白色的棺材，最后，终于形成了盖着青石板的长长一条。
而乔曼的悲伤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现在卫天九就要在这冰冷的地方睡到她死了。那么久的时间，他会等她吗？他会冷吗？会想她吗？
“曼曼……天九死了。他死了。”就在乔曼即将崩溃的时候，方天媛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智。她到是忽略了她，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方天媛的痛当然不比她少。
“天媛，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天九一定不希望你这么难过的。”
方天媛浑身微微颤抖的扶着高大的墓碑，脸色苍白的笑：“你又怎么知道呢？你从来不了解他不是吗？你也不愿意了解他啊……”
乔曼愣了下，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方天媛继续颤抖着，在乔曼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指甲已经陷进了手掌心里。
“曼曼，我想和天九单独呆一会行吗？”
这个要求让乔曼有些发蒙。但转念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已经是超越血缘的亲情了。随口就道：“我还是陪着你吧。”
一向温驯的方天媛却忽然提高了声音，“就这么一会都不可以吗？就这么一会啊！”
乔曼一愣，有些受伤的点点头，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她怎么会不允许呢？只是担心她哭的太凶了，担心她太难过了。她以为她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