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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5)、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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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匆匆阅读那封信时,罗将军只是诧异了一下,他不明白,丢失了一个下属,大致相当于丢了一个兵卒,为何那个叫骆青的人,还要为此特意留信禀告?

到了此时,他才意识到一丝不对劲。那叫骆青的人,怕是因为不想让林杉担心,并且他自己也有自信寻回不见了的那个属下,因而才会在信中将情况写得比较简单。

不过,不管信中未写清的事情细节严重到什么程度,至少这个丢失的下属,是在自己队伍里找到了,那便无事了。

可是当这位下属表示一定要见林杉,并还拿出了自己的腰牌,罗将军才禁不住焦虑起来。

骆青留下的信,先从车板夹缝里推送进来,车中的吴御医刚刚为林杉念完信上内容,板缝里就又有一张纸推送进来,这次才是罗将军的笔迹。

墨迹未干,在推送的过程中糊了一片,但大致上未影响阅读。吴御医照例为林杉念出纸条上写的一行字,林杉在听完后,脸色微微变了。

“真是挺会胡闹。”林杉深深吸了口气,平缓又道:“把门打开。”

吴御医与九娘顿时同声制止:“不行!”

林杉微微眯起眼:“他能追到这儿来,如果不见我,你信不信他可以玩死自己?”

九娘失声道:“那你呢……”开口只三个字,她便说不下去了。

“廖世也没把话说绝。”林杉身形一动,“我自己来。”

林杉刚攒力往车门方向挪了一步,便脱力坐了下来。

在城郊半个月的治疗休养,只是让他恢复了意识与脑力,身体的各项机能尚与废人无异,但又不像废人那样完全失去控制力。然而他虽然可以用强悍的意念控制肢体行动,但凭他此时的体力储备,这么做无异于与车外坚持要见他的那个人一样,在玩命。

吴御医再次认同了廖世走之前的决策,并且他对廖世的单项支持,在此时又更进一步,如果时间能够倒退回去,他或许要建议廖世把药再下重一些,直接让他一觉睡上几天几夜,免得他担心。

其实廖世在走前给林杉下药时,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然而他的施药手法虽然偏向凌厉风格,但绝非不知遵循章法,那指他用活人做药效测验的流传,完全是对他的污蔑。

顾虑于自己不知道这一趟回去要用多长时间,而病人体能如何,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能体现仔细,沉睡状态反而会造成一种假象,困扰医者的判断,廖世绝对不会一剂药下去,让他一觉睡到他回来时。这法子表面看着好,对病人本身却是存在很大风险。

只是廖世天天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脸孔,不知道吴御医此生有没有机会,深入了解到廖世内心恒存的这份缜密善意?

看着一挣力就是一头汗的林杉,吴御医叹了口气,伸手按在了门板的卡扣上,同时对九娘说道:“藤篓里,有廖世捣鼓过的篷衣,劳烦九姑娘取出,给林大人裹严实了。”

吴御医话音刚落,按在门板卡扣上的手,并起两根手指往里一摁,“喀—”一声响,卡扣的一端已经翘起了。

他盘膝而坐的位置,离车门最近,如果这面门真有需要打开的时候,必定是他来动手。看此时的情形,反正都是要开门,那便让病人少点折腾吧!

九娘本欲急出声,劝吴御医住手,但已然迟了一步。吴御医即将开门的举动,也自然而然给了她一种压力,无暇思考,只依言立即掀开了身旁搁着的藤篓,拿出那件篷衣,轻轻罩在林杉身上。

篷衣刚一抖开时,一种沁人的药味也散发出来。那药味倒不怎么刺鼻,只是似乎带着极低的温度,钻入鼻孔后,给人带去一种凉丝丝的感觉。

吴御医和九娘差点被那气味呛得咳嗽,连忙敛低气息,林杉却在呼吸了一口那种挟着冰感的药味后,只觉得呼吸顺畅许多,精神也稍微振作了些。

“如果因为我此时的行为,使你有什么事,我不敢想象等廖世回来,会不会把我塞进药坛子里腌了。”在开门之前,吴御医忍不住又感叹一声。

“放心。”林杉眼神似笑非笑,“廖世只玩小瓶子。”

吴御医本来想说,被剁碎了再腌,这对自己而言更残忍,但他迟疑了一瞬,终是将这话放回肚中,很快消化掉。

他不知道自己再在林杉面前说疑似恶意揣测廖世的话,会不会引起某人的不悦,而且他此时也再没了开玩笑的心情。

已经被骑兵队里的工兵拆卸了轮子,以另类方式与速度改成一架轿子的马车,在无轮无马的情况下,从外面看,就是一个整体,像一口没有在四围开门的“箱子”。

但这“箱子”又的确是在侧面开了门的,这是在出发之前,廖世在对林杉说了他对行程路上所思难处后,林杉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这门从外面无法打开,从内开启则很轻巧,掰开卡扣,门板即可以向一旁滑出,而开启的口子大小,可以由人的意念操作。

吴御医只将那面门板向一旁推开了一条细缝,他却感觉自己向在推一座山。那门并不如何重,且上下卡槽都打磨得很平滑,已经将阻力和摩擦声减至最低,然而他感觉到的压力,不是来自门板,而是自己的内心,作为一名医者,对病人以命相托后需要担负起的责任。

还好,车外此时似乎没起什么风,吴御医稍微松了口气,暗暗咬牙,将门板又拨开了寸许距离。

“吴医师,请你下手再大方些。”林杉深吸了口气,接着又道:“凭这点门缝,除非我的视线可以像烟一样转弯……”

“知了,知了。”

林杉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吴御医用行动堵了回去。

在宫廷中历练过的医者,除了所拥医术必须高过一定标准,察言观色的能力,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得,也都练出来了些。经过这两天与林杉在这么窄仄的环境里相处,吴御医也渐渐琢磨到了他的一些脾性,这个时候的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还是少给他闹腾,快点办完事好关门才最要紧!

车门又向一旁挪开了一些,露出一道大约宽三寸的口子,只够让车里的人看清车外之人的一张脸,吴御医的手扣在门板边沿,就不肯再动丝毫了。

林杉的目光投出门外,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陌生脸孔的兵士,他牵着一匹马在车边行走,马上驮着一个人,那人的衣着看上去才是有些眼熟的。

车门一开,那牵马小兵敏锐的觉察到动静,也侧目看过来。当他的目光甫一触及车中那个坐得不太端正的人,他脸上那本来一直习惯严肃着的神情先是一滞,旋即如冰盘融化,失声一唤:“老大……”

他刚唤了一声,这声音就以极快的速度在队伍里扩散开来,接近开启的车门这处,只要是视线角度可以触及车中之人的兵士,皆侧目过来,大多数人脸上都流露出与这牵马兵士类同的表情,“老大”的呼声陆续而起。

但他们虽然情绪起了波澜,却没有因此凑到车边来,所有兵士仍身处队伍启发之初时的排列位置,整支骑兵队也仍然处于前行的节奏里,只是行速似乎随着这些兵士认出了车中那人是谁而稍慢了些。

队伍里那么多张脸孔,林杉略扫了一眼,也已发现几个眼熟的人。这队伍里应该还有更多他认识的兵士,只是现在的他没什么精神去辨识、去打招呼了。

勉强一笑,算是略过。

车中那浓重的药味很快也散发出去一些,离得最近的几个兵士最快察觉,再看车中人脸上病容明显,那几个兵士立即闭上了嘴,不再打搅。

军人的某种默契是极具渲染力的,如果以林杉为彼方,那么此时在车门旁行走的半边兵士在面向林杉时,第一排兵的行动气势便很容易能逐步向后影响。

队伍很快又安静下来,此时已经有不少人看出了林杉的异样,心中既担忧,又起了一丝想要为林杉报仇的杀意。

此次行程虽然往北,借用的北疆边军的力量护送,但最后的目的地却不是北大营,而是一个对外人来说很隐秘、对林杉来说很重要的地方。

林杉要在这个地方疗养,并一丝也不放松的监视西面的一些布置,同时还要见一个人,便是几年前,大荒山遭遇大火时,他以极险的机会从山上救走并安藏至今的北篱老人——他的师父。

所以,眼前这支负责护送他的骑兵,是经过筛选后的组成。

虽然这看上去是一支普通的骑兵队,北大营像这样的军方建制,绝非只有一个序号,但组成眼前这支队伍的兵士,却并非真的都只是普通兵卒,他们当中头衔最小的,也得是个伍长。

若往上翻查,则会让人惊讶的发现,队伍里可不止一位右将军罗钧武,还有几名偏将,只是此时全都只着普通兵士的戎装,也放下了将军头衔,以一介小卒的身份听从罗钧武的指示。

队伍内部的实际底子虽然强大,但在外围看上去,仍必须只以一个寻常骑兵队的建制,行走在北地荒无人烟的沙石地上。军纪便是如此,一个人与一群人的对话,自行一套章程,以个人主观意念去判定,有些生硬的套路,却能将一群人揉紧成结实的一块。

不过,并非林杉派头大,要弄这排场,而是队伍中的这些老兵将,若放在十年前,都曾在林杉的指挥下,与他有过并肩作战的情义。他们在几天前得到护送的命令后,除了还在白芦泊驯马的北大营几位旧人,北边也拼出一支队伍,双方在广野上汇合,组成现在的骑兵队。

这一趟行程整体而言,比较隐秘,但愿意卸下如今自己身上的头衔与荣誉,甘为小兵一个随行护卫,都是他们自愿的。近十年过去,在当年征战后活下来的兵士,如今大多都有了升任,但如果把时间放到十年前,他们的确都只是林杉属下的一个兵。

他们要以这种方式,来与曾经带他们战胜过许多困境的军师将军叙叙情义,却没想到相隔十年,他们各自大多因为战事平息,渐渐生活得舒服光耀起来,但他们的军师将军却伤病憔悴成这样,远比他们接到命令之初预料得要眼中。

究竟是谁干的?

队伍里没人说话,但诸位伍长、什长、队官、把总……隐约都愤怒起来。

右将军罗钧武也在车旁,他一直等着车内人的回应,但当车门终于打开,他看见车中那个一脸疲惫的人,耳畔听着那群呼而出的熟悉称呼,他不禁也有些眼眶发热。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做出判断后,下达命令。

骑兵队立即驻步,就地扎营,但只是用帆布大帐将林杉乘坐的车,和车旁趴在马背上的那个重伤之人笼罩起来,其他兵士只是站守原地。

大帐很快扎好,兵士行动发出的异响不同于行伍那种规律的声音,马背上的伤者有所察觉,于半昏迷状态中醒来,就看见了对面车中微斜着身坐着的人,正看向自己,他顿时精神一振,想要坐直身,却差点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江潮。”林杉平静的开口,“你在玩命。”

趴在马背上的江潮嗓音沙哑地笑了两声,刚开口说话,他的气息有些断续不畅:“属下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大人。”

“现在我身边有很多人,不缺你一个。”林杉语气漠然,“我叫人送你回去,你只管养伤,别让我知道你病死了。”

江潮勉力摇了摇头,说道:“我只遵从厉大人的命令。”

林杉目色一动,忽然攒力往门旁挪近一步。他这一动,虽然视线能与江潮更接近,但他的额头顿时又沁出一片冷汗,微喘着道:“他这是要你死。”

江潮沉默起来。

九娘跟着林杉的身形也往车门处挪了半步,她这个“靠枕”更是要与他如影随形。用帕子轻轻拭干林杉额头上的汗湿,九娘满眼担忧,也想帮着他,快些把那马上浑身血迹斑斑的人劝回,这样他就能快些关上车门休息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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