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场会面还是以一场简单的家宴结束了。
筵席就摆在宝华殿,父皇的意思,这就算是楚玉回门的省亲饭,在宝华殿用,就和楚玉做东是一样的。
由此,楚玉省亲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已经出嫁的公主,家都在宫外,所以被父皇先一步都遣走了,还剩下我这么个未出阁的公主作陪。
父皇似乎又多贪饮了几杯,拉着楚玉的手呵呵一笑说道:“这顿饭用完,就算是功德圆满了。只是,我看你们母女二人倒没什么机会说说体己话。要不这样,楚玉这几日就住在宜阳宫陪伴你母妃。
至于你的夫婿嘛……千里迢迢来一趟,也该在京城里四处转转玩玩,就暂居雍王府吧。那里地处繁华,去哪儿都方便。如何?”
雍王府是废太子之前宗殇的宅邸,规格自然不是一般,寻常人是根本不可能踏足的。
只是,知道内情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觉得,住在里面是件挺别扭的事情。
但是梭罗太子并不知晓,而楚玉似乎也不排斥,可能心里还觉得梭罗也是太子,正配得上住这雍王府呢。
只是这样一来,夫妻就要分别几日了,看他们两个似乎有些不舍。
我看时辰不早了,也不想挨在这里瞧着他们打情骂俏,你侬我侬,就帮着刘夫人一起劝导楚玉。
“姐姐和姐夫来日方长,多少举案齐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等着呢,不过也就几日时间,就在宫里陪陪夫人吧。
夫人成天盼着你,这脖子都抻长了,眼睛都望红了呢。”
楚玉最后还是松口了,夫妻俩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最后依依惜别。
我早就困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跟着刘夫人和楚玉,特别是楚玉,有孕在身,我一直跟着她们,直到把她送到宫门前才告辞。
“有劳妹妹了,其实我哪就那么娇贵了,你也实在太为我紧张了。”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此番楚玉回来,举手投足和言谈之间总要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子来,让我着实觉得别扭。
“姐姐不用客气,这也是父皇的意思。姐姐早些歇着吧,我就不叨扰了,等姐姐得空了,我们再慢慢说话。”
楚玉上来握着我的手说:“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得空不得空的,我一个有身子的人,这不能去那不能去,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还盼着妹妹来叨扰我,陪我解解闷呢。
妹妹,我们一别几个月,妹妹和我之间不会陌生了吧。”
“不不不,怎么会,姐姐说哪里话。”楚**察人心思的本事也见长,只是,我很疑心,她现在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可真会在意我的感受?
“好了,夜凉风大,姐姐快别在这站着了,赶紧回屋里去吧。”我轻轻抚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你的孩儿可能已经在里面打瞌睡了。”
楚玉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就你会耍贫嘴,那妹妹也赶紧回宫吧。”
“是,朗朗遵命。”说着,我不待楚玉来佯装生气要来撵我,拔腿就跑。
等跑到深深的永巷,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的时候,我才停下脚步。
永巷里灯火随风摇曳,忽明忽暗,我的影子在宫墙上影影幢幢,似鬼魅一般。这些灯火好像照出的不是我的身形,而是我的灵魂,是我躯壳里那我最不愿意面对,却如影随形的东西。
这是怎么了?我因何而恐惧,因何而要这样逃避。
我独自怆然徘徊在永巷内,走了好半天,我总算明白了。因为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变,变得面目全非,于是我感觉自己疲于应对,又无处可逃。
回到未央宫,各殿都已经熄了灯,我径直走进母妃宫中,我知道母妃还在等我,这是我们早已形成的一种默契。
“你回来了?怎么这样晚”
母妃背对我坐着,这对镜揽云鬓,把白天装点在发间的宫钗一个个地拿下来,然后满意地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揉一揉酸疼的脖子。
“哎呀,还是这样舒服自在。女子为了漂亮,为了虚荣实在付出了太多东西了。比如舒适,比如……真心。
过来朗朗,帮母妃箅头可好。”
我走过去,从梳妆台上拿起温润的犀牛角梳子。母妃的长发已经及地,远看这些青丝如瀑布般倾泻下来,走近了观察,才发现其间有好多白色,在烛光之下,甚是扎眼。
我举着梳子,却迟迟没有下手。
”怎么了我的朗朗?不就是出去吃了顿饭吗,怎么弄得像丢了魂一样?”
母妃从打磨得锃亮的铜镜中看着我,那目光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一般。
我轻轻落下梳子,梳齿和头发摩擦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我的心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好像我心里乱糟糟的那些年头和想法,也正在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母妃我知道你不想去,可是在这宫里呆久了,什么都会遇到,索性就什么都去见识一下,不也挺好?”
“见识?”我嘴里念叨着,手中的梳子不由得停顿了一下,“母妃希望我去见识到什么?”
“那就在于你自己,看到了些什么,哪些又真正入了你的眼。你可能见识到一个女人的登峰造极,可能见识到他人的别有用心,可能见识到了过去你是众星拱月的公主,但总会被旁的人取代,锋芒不可能永远维持在顶端。
见识到这宫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过去对自己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人,一朝翻了身,顿时就是另一番嘴脸了。
母妃说的可对?今天这场省亲的表演,可还精彩吗?”
“我……母妃……我”我吞吞吐吐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心里面确实有羡慕,有委屈,有情绪,有落差。但是,我真的不确定我该不该有这些。
母妃淡然地继续说道:“一个人若没有经过苦难,便不足与谋,因为只有因为不甘而奋起的一颗心,才是最有力量的。而一个人如果没经历过富贵,也不足与谋,因为一点点蝇头小利就会让他动摇,或者止步不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