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到过战场的人，不明白那个地方的残酷。
人只是一个数字，死的人太多，你永远记不住谁握着妻子的信物，默默念叨的人的名字，也记不住在自己战友的尸体里瑟瑟发抖，然后冲出去对着敌人发动自杀性攻击的陌生面孔。
生命就像午夜的流萤一样，突然灿烂，然后消逝在没有希望的黑暗中。莎拉虽然不是那些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士，但身处在那个修罗场，又怎么可能真正地置身事外。
她在那里，从不懂事，到懂事。没有能力的她和弱小的父亲只能在尸山里躲藏，一如卑微的蝼蚁。
直到柔弱的心上也长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
她也责怪过那个父亲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生意。在战场上贩卖食物和酒类是暴利，但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可他只是笑着对她说，他喜欢这样冒险的感觉。
他就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莎拉从自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寒冷正不停地侵蚀着她的身体。不过莎拉经历过比这更严酷的情况，她凝视着斯特拉的脸。
“恢复点了吗？”
“嗯。”斯特拉点了点头，紫罗兰的眼睛里不再充满死气，而变得平和多了。他不蠢，也能听出来莎拉肯定经历过一些非常残酷的事。
莎拉的强大也是有理由的，而他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理由。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他迟早有胜她的一天，只要他一直躲藏在母亲的背后，这天就永不会到来。
他知道他不过是一个被溺爱的蜜糖宠大的孩子。他以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辛苦，和那些别的贵族孩子是不同的。但他所经过的那些苦痛，大多是自己找的，根本比不上真正的风雨。
自己是多么的愚蠢，斯特拉算是认识到了。
“还能跟我说一些地上的事情吗，听说那里常年有一个火球浮在空中？”斯特拉出神地望着应该是天空的地方。
“你说的是太阳吗？太阳只有在白天才升入空中，它散发出光与热，促进世界上所有的生物生长。晚上太阳落下，月亮或者星星代替它升起。通常情况下月亮和星星不会同时存在。月亮和太阳一样是圆形，不过光是银色，也黯淡得多。星星就像你们的发光苔藓一样。”
斯特拉问道：“那你们难道不觉得刺眼吗？”
“地表上的生物早就习惯了。倒是在地底世界，我常常要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能适应这里的光线。”
魔法袍上就恒定着一个夜视法阵。
猛地吹进来一阵风，莎拉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斯特拉道：“你可以靠近一些的。”
“不用了。”
“如果你不要的话，我也不要了！”
“……好吧。”莎拉将身体靠了过去，魔法袍里暖和的温度传递了过来，带着斯特拉身上的气味。那是混杂着血与伤口的腐败和一些厚重的男性气息的味道。
那不久以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她和斯特拉成为了情侣，去了地表世界。但不知为什么斯特拉后来不发一言便离开了。
莎拉伤心了很久，然后去了星界，再然后就是凯莉的故事了。
不同的绿渐渐晕染出的密林里，耸立着一座看似朴素的林间小屋。白精灵和黑暗精灵友好地住在一起，并且那个白精灵的孩子还用父亲称呼着黑暗精灵。
称呼斯特拉为父亲，这才是重点。
他和其他人生了孩子。
知道眼前的景象代表着这样的事实，凯莉恨不得在斯特拉的脸上抓上几爪子！可是她却不能这么做，因为她受伤了。
死活全部捏在别人的手里，这种感觉凯莉好久没有过了。
叫做艾斯达克的白精灵少年细心地给她绑上了绷带，但一想到他是斯特拉和别人的孩子，就算再可爱友善，凯莉没有好脸色给他。
“爸爸，卡罗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呢？”艾斯达克嘟着嘴抱怨。卡罗好像是他给凯莉起的名字。
“怎么会呢，不会有动物讨厌精灵的。”斯特拉正制作着箭矢，笑着安慰艾斯达克。
“可是它就是不理我啊。”
艾斯达克垂着脑袋，这么沮丧他还是头一次。动物伙伴是每个志愿成为德鲁伊的精灵必经的过程，而他却连获得动物的认可都做不到，这是不是说明他不适合做德鲁伊呢？
斯特拉温柔的大手覆盖在艾斯达克的金发上，黑色的手掌摩擦着艾斯达克小小的脑袋，衬得他的脸蛋莹白如雪。
“不用担心，孩子。你的身上流淌着白精灵最强德鲁伊的血，这是你的天赋，不用对它产生任何怀疑。”
“是，父亲。”艾斯达克点了点头，下定决心似的攒起了白色的小拳头。然后像风之子一般出去了。
“我再去帮一次卡罗换药！”
斯特拉摇了摇头，拿起砥石，小心地微调着箭矢的缝刃。他做得很认真，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艾斯达克穿过小径，来到一个制作精美的木屋前。里面是他亲手布置的柔软草垫。毛刺全部剔除了，这样它会住得舒服些。
“卡罗，好些了吗？我来给你换药了。”艾斯达克轻声呼喊道。他轻巧地落在木屋前，没发出一点声音。中午放在这里的木碗已经空了。
“全部吃光了！卡罗你的胃口真好。”艾斯达克拨开草垫，轻轻地将凯莉抱了出来：“不要动哦，乖。”
凯莉自然不会像真的动物一样乱动，但她也懒得搭理艾斯达克。连眼皮也没有睁开。
艾斯达克小心地拆开凯莉的绷带，他仔细地检查着伤口，似乎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不过扫兴的是无论他对卡罗有多好，卡罗都不拿正眼瞧他。
看着卡罗毛茸茸，圆滚滚的身体。真是可爱啊！可为什么就不认可我呢，难道是我还不够有亲和力吗？艾斯达克幽怨地叹了口气。
艾斯达克轻轻地将磨碎的草药涂在凯莉的背上，凯莉被冰凉的草药激得一颤，眼皮也睁开了一丝。
“真乖。”艾斯达克细心地涂着药。某个人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被他认为是有灵性的征兆。“有时候总觉得你不是动物而是人。”
被看出来了吗？凯莉睁开眼睛，随即又舒服地闭上。
艾斯达克涂完药，将绷带一层一层地缠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刚做完这一切，凯莉就挎着步离开了木台。
她轻巧地蹦到草地上，然后钻回了自己的木屋里，保持屁股对着门口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又得到了一样的待遇，艾斯达克垂下头。他知道除了换药以外，卡罗都是不会出来的。所以他离开了凯莉的小窝。
艾斯达克走后没多久，凯莉就从窝里跑了出来。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没有人在周围，便沿着石子路，走到了斯特拉住的木屋前。
她的身体很小，小心躲藏的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她躲在篱笆外，通过木头之间巨大的缝隙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斯特拉正坐在大厅里翻来覆去地看着铁箭头，好像那是什么艺术品一样。他的脸和上次离别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白色的头发束在了脑后，身体感觉也更加强壮了。
看到那熟悉的脸，凯莉又觉得心脏猛地一缩。为什么爱情会使人变得如此软弱，而她却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思念他。
但是这几天的反思，让凯莉冷静下来了。这种感觉也只是见到斯特拉的一瞬间，突然激发起来而已。她没有忘记这件事给她的违和感。
星界的时间和人间界是完全同步的，而在她的记忆里，她和斯特拉分别不会超过两年。就算加上在光明大陆生活的这些时间，也不过三年。三年的时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儿子？
精灵族本来就是寿命比较长的种族，要长成艾斯达克的样子，至少也要三十多年，这些时光都到哪里去了。
还有，为什么斯特拉会出现在这个新大陆上。难道说她所在的光明大陆和黑暗大陆其实属于同一个位面？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可以回法师塔取回她的东西呢。
这些谜团，在她的心中不停地盘旋着。事关重大，她一定要解开才行。
可是她现在的模样，根本无法说人话。而且凯莉也不确定自己去问斯特拉会得到什么答案。斯特拉……想到她凯莉的心情就变得非常复杂。她恨她的背叛，但又无法不去爱他。
因为爱，所以更加地恨。
凯莉透过篱笆，看到艾斯达克满头大汗，只穿着一件小短衫跑进了屋子里：“爸爸，我练完了。”
“嗯，今天比昨天还快三十秒，做得不错。”斯特拉放下箭矢。
“可以跟我讲妈妈的故事了吧？”艾斯达克的脸因为兴奋而撑得通红。
妈妈？凯莉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眼睛里露出杀人的光，耳朵也竖了起来。
“你的妈妈啊……是个非常强大的德鲁伊。”
“爸爸，这你早就说过了！”艾斯达克不满地嘟着嘴。
“对不起啊，好吧。嗯，我想想。就说你母亲是怎么留下这个的吧。”斯特拉提起胸前的项链，一颗水滴型的宝石在太阳下发散着七色的光辉。完美的十八个刻面，没一个刻面都是如此完美，这根本不是人间能够有的手艺。
“又是精灵泉水的故事，这个我都会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