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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女人,生孩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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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义见着一行妃嫔过来也不记得行礼,如今只顾着让大家去提水灭火,脸上的焦急担忧却又更加凝重。

砰……

大殿的前檐倒下一块,巨大的声响足以让在场的众人愣神。

“哥,怎么样了?是不是凝淑妃被困在里头了?”一进宫门便见自己的哥哥万般焦急的指挥众人灭火,容妃急急忙忙靠近了忙得不可开交的李义,然后便也沉了沉脸色的问道。

抬眸莫明的看了自己的好妹妹李如一眼,又见她身后跟着的张贵妃及静嫔也是一脸期待,然后便也生冷了语气回道“凝淑妃在那儿。”

说罢,随及用眼神示意大家往殿前的那片空地看去,凛冽的火焰下,一波波涌出的热流冲得她衣袂翻飞,如今整个人仿佛没了灵魂一般,只愣愣的坐在青石地上,既不言语也没表情。

“那,你们还救这屋子干什么?”刚刚她还以为,是紫凝儿被困在里面了,害她白高兴一场。

容妃有些置气的问话,脸上的娇气模样,却是平素不为人常见的模子。当然,这也只有见了自己的亲哥哥,她才会如此不遮不掩,任自己的心性全由表情透出。

握剑的手紧了紧,李义转眸瞪了她一眼,随后沉冷了声音便也语出惊人道“皇上在里面”

初听此知时,容妃还没有多少动容,但当大脑反应过来时,不禁身形一颤的不可置信道“你……你说,皇上在里面?”

点了点头,李义闭上眸子万般疲惫的回话。

在场的几人听言纷纷朝着火海里望去,只见此时的凝华殿哪里还看得出原来的样子,如今火光冲天,她们站在这七八丈远都能感觉到热气逼人,更何况那些不要命似的朝着那火屋靠近的众侍卫。

难怪,难怪李将军如此重视,难怪这些内侍及羽林军纷纷不要命的朝它靠近。

张羽仙禁不住打击后退一步,随及身子一跌,然后便也坐倒在地上哭喊道“皇上,皇上……”

“你……哥哥,你确定皇上就在……就在那里面吗?”容妃惨白了面容,就是如今被那火光衬着,也一样看得出她的苍白无色。纤长的指尖指向冲天的火焰,李如瞪着自己的哥哥李义,再一次不敢相信的求证。

“凝妃说的”叹了口气,他也是不想相信,但见如今凝淑妃这副模样,自然也就不得不信了。

然而就在大家呼吸停顿,纷纷不寒而粟的时候,哪知一声巨响之后,整个凝华殿便在众人近乎绝望的目光中,彻底坍塌。

轰……

络绎不绝的不倒塌声自殿内四周响起,先是凝华殿正殿朝着前方倒下,后又是东侧殿及后方的内殿跟着坍塌。无数火星子连带着扑天盖地的灰烬从火焰里飞出,朝着周边的人群涌来。

紫凝儿凝眸望着那飞奔而来的怒火及热流,随及闭上了双眼,打算受死。

她不该,不该为了救得顾痕而特设这一幕来扰乱大家视线,凝华殿起火的时候,便是景熙他们劫狱的时候。而如今,她万万也没想到,景煜会冲进去寻那枚簪子。

是她,是她害了他。

雪白的衣袂如梨花漫天,秦落璃的脚步刚一跨入凝华宫内,便见那正殿一片片倒塌下去,疯狂扩散的热流朝着眼前涌来,秦落璃侧身躲过,如墨的长发及衣袂便也纷纷舞动起来。

身后来不及闭眼的宫侍,纷纷一声闷哼后便也捂着自己的眼睛喊疼。

侧眸间,她望着坐于殿前即将被飞出的火星吞噬的女子,眼里透出浓烈的恨意,哪知一个墨色的黑影却是飞速闪过,将她从那危急的时刻救出生天。

火光四溅下,血色曼陀罗面具更显诡异凌厉。

秦落璃目光一紧,随及还未等她反应,那黑衣面具人已经将她丢到人群中匆匆离去。那一堆奇装异服的人纷纷拥着她面露关切,秦落璃脸色一变,随及便也急步朝着她走去。

紫凝儿站不稳,只得被菱梦等人拥着,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如今哪还能发觉到前方正盛气凌人朝这边走来的女子。

“紫凝儿……”

一声轻唤,秦落璃冷眼看着众人看向自己,随及挥袖便是一巴掌朝着对方的脸上扇去。

“贵……”猝不及防,菱梦立刻挡在了紫凝儿面前,满脸温怒的瞪向她。

“没你说话的份儿。”冷言一句,秦洛璃寒气逼人的怒斥,随及转过脸便也对着紫凝儿骂道“你身为后宫嫔妃心下却惦记别的男人不算,如今竟还使计让皇上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紫凝儿,你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枉皇上还待你那么好,你却对他抱有二心?你……真是该死。”

咬着唇,菱梦看了眼自己脸色惨白的主子,心下虽不甘自己的主子被她无端端侮辱,却也不敢反驳。

“来人,将凝淑妃押起来。”

一声令呵,熊熊的烈火映衬着秦落璃冷若冰霜的面容,她厉声吩咐,随及便见她身后走出好几位宫廷内侍,然后便也恶狠狠想要将人群里的紫凝儿拉出来。

凝华宫的人自然不让秦落璃的人乱来,如今拼了命的护着自家主子,随后两帮人便也拳脚相向的打了起来。

“娘娘,这宫中之事向来是由皇后定夺,如今虽主位空悬,但皇上也没下令让洛贵妃前来协理后宫诸事吧!”一声反问,菱梦一边护着紫凝儿不让她受到伤害,一边微仰了下巴厉声质问。

菱梦心知肚明,这洛贵妃虽身居贵妃之位,但数起来最得圣眷的,自然还是自家主子。这两人若真较劲,最差也只是平分秋色,哪里能容这洛贵妃独赢?而今,她不过想趁着宫里大乱,讨些暂时便宜罢了。

然,菱梦到底只是个小宫女,她哪里知道这当中的利害。

秦落璃久居深宫从不与人为敌,而今既敢对紫凝儿动手,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如今眼见她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都这般牙尖嘴利,随及目光一冷,然后便也吩咐了身后的内侍又道“来人,把这以下犯下不知礼数的贱婢押起来。”

一声令呵,众人立刻转移目标,随及便也朝着菱梦出手。

“住手”

淡淡一句,紫凝儿握了握菱梦发颤的手心,随及转眸示意她不用害怕,然后便也上前两步冲着秦落璃笑道“你挖了坑等着我跳,如今也不知再忍忍,再这么急心着想要我死,只怕景煜看了,会更讨厌你呢!”

“如今证据确凿,你难不成还以为皇上会再信你?”

阴冷了眸光,秦落璃演了这么久的温婉的女子,如今终是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细长的眉梢高高上挑,狭长的丹凤眼里毫不掩饰的喷出妒火,她狠狠瞪着她,只恨不得自己的眼神能化做万支利箭,将这突然冒出来横在自己与景煜之间的女人,万箭穿心。

说罢,秦落璃退开一步,好让紫凝儿等人能看到她身后的人。

少了刺眼的一堆白影,紫凝儿毫无意外的看到两个太监装扮的女子正被兵侍押着,而后,还有一身血迹的顾痕及南宫景熙等人。那些人估计都是天牢里的狱卒,而如今,顾痕正被两个人押着,身上血迹斑斑,却呈着昏迷不醒之势。

“此事都是臣妾自己的主张,不关凝淑妃的事。”

傅芸儿不甘束缚狠狠挣扎,她满眼怒火的瞪向秦落璃,企图用自己来揽下所有过错。

然而,秦落璃哪会听她的话。

“怎么样?你现在还不肯招认吗?”

冷冷一笑,秦落璃玩弄着袖间的白色丝绸,万分悠闲的问道。

不予回答,紫凝儿盯着她,冷笑着说道“放了他们”

说罢,紫凝儿环顾四周,发现如今救火的人都已经停了下来,任由凝华殿火势汹涌的朝着其他偏殿燃去。而不远处,容妃李如正扯着李义的胳膊,两人小心的说着些什么。

冲天的火势仿若火龙,如今正处于旺盛繁鼎之际。

“皇上入了殿中生死未卜,莫不是……你打算将计就计把自己的儿子扶持上位?”冷然一笑,紫凝儿说这话时心下一凛,但面上却是强自镇定。

“你独揽圣宠多时,宫里嫔妃早生了除你之心,而今……我们自然同心协力。”秦落璃跟着朝容妃的方向看去,见她正奋力拦着自己的哥哥过来,不禁也会心一笑的说道。

“你消失九年,这次突然回来怕也就是为了将自己的儿子扶上皇位,然后自己做上倾权天下的垂帘太后吧?”慢慢的摸到一条线,紫凝儿继续套她的话,而今自己虽已置之死地,但……谁不容她绝处逢生了?

“妹妹这话,是在故意陷害我吗?本宫,可从来没生过这等谋反心思。”

她淡然笑着,阴冷的眸光里说明一切,但嘴上却堂而皇之的全数否认。

如今见这局势,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孤立无援,这宫里唯一有能力且会帮她的人,刚刚也为安她的心冲进了火海。如今她倒也想就此死了随景煜一同下地狱去,但,她不能。

她还要将无辜受到牵连的芸儿,清儿,景熙等人救出来。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眼见两位主人公都闭了嘴,其他人自然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除了那正燃烧得火热的凝华殿偶尔传来几声梁木爆破的声音以外,倒是半点声响都消寂了。

正在此时,紫凝儿看不到希望只得举白旗投降时,哪知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儿,却是急匆匆的往着这边挤来。

“母妃,母妃……”南宫翊霖一边跑一边不忘大声喊着,遇到拦了路的奴才,一律伸手狠狠推开。

皱眉,秦落璃回身看向刚刚钻出人堆冒出头来的南宫翊霖,沉了沉脸色便也温怒道“你不在洛央宫好好待着,如今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母妃,父皇呢?他们说父皇被困在火堆里了,父皇呢?”说着,南宫景煜焦急着面容四下张望,他不敢往火堆里看去,只得在在场众人里,找着自己的父亲。

猛然,他着急担忧的眼神落到紫凝儿身上,小小的身子兀的一怔,然后便也转眸一脸疑惑的望向了自己的母亲。

望着自己亲生儿子那张单纯可爱的小脸,秦落璃心下一狠,随及便也转过脸盯着那紫凝儿冷声说道“你父皇受了这妖女的蛊惑,如今已葬身火海了。”

她说这话时,不带一丝感情的波澜变化,仿若就跟翊霖在说,晚上还要继续练武一样平淡。

然,纵使紫凝儿早已知道会是这个后果,但如今听到别人亲口说出,却还是有些不可接受的身形一颤,若不是身后有菱梦细心扶着,只怕她早就倒下去了。眸光闪动止,眼角的余光打量到一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翊霖,不禁又有些心疼起来。

“不,不会的,父皇武功高强连几位皇叔都打不过他,怎么……怎么可能葬身火海了?不,母妃你骗我,你骗我……”摇着头,南宫翊霖满眼空洞的喃喃自语,随及撑在地上的小手渐渐收紧,然后便也猛的从地上弹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被吓住了,唯有他的母亲,秦落璃却是冷眼看着他的所有变化,目光幽深。

“你们都是坏人,都想让父皇离开我,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

最后一句,翊霖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奋力朝着秦落璃吼出来的,随后又转眸狠狠瞪了紫凝儿一眼,然后便也推开了挡着路的几名侍卫,匆匆朝着火势正盛的宫殿奔去。

“夏姑姑,你带人跟着大皇子。”眸光颤了两颤,秦落璃看着翊霖跑开的方向到底放心不下,随后便也对着身后一直跟着的夏常芝吩咐。

“是”

顿了顿,夏常芝顾忌的看了眼对面的紫凝儿,然后便也带了人匆匆追去。

南宫翊霖跑得极快,如今他也不知为何,便也毫无目地的绕着大火跑了起来,歪着脑袋侧眸望向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只见这冲天火光之中,眼看着便有焚毁一切的力量冉冉上升。

啪……

脚下绊了一块石阶,南宫翊霖毫无防备的摔了下去,小小的手掌擦在一阶阶的青石板上,瞬间便有血液溢了出来。

“啊……”

低呼一声,小翊霖趴在地上皱眉,随及收回手仔细看了一眼,不禁又有些悲从中来。然而还不等他情绪泛滥,后方便有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即近,转回头去,只见夏麽麽带了两名太监正朝这边赶来。

目光一沉,他讨厌有人跟着自己,尤其是这夏麽麽。

想了想,翊霖见他们快要看到自己了,随及四下张望一番,然后便也迅速爬到了一旁的花丛里藏了起来。

另一边,眼见容妃与秦洛璃不约而同的狼狈为奸,紫凝儿知道眼下这局势自己是已无胜算,随及转了转眸光,便也朝着静待答案的秦落璃回道“眼下我是不招不成了,你既然有些把握,那就成全了你。还望……贵妃娘娘高抬贵手,放了这一干无辜人等。”

“你现在,似乎没资格跟本宫讲条件吧?”莲步轻移,秦落璃抬袖万般轻浮的勾起她的下颚,轻蔑笑道。

眼见凝华宫的下人听到这话纷纷咬牙切齿,秦落璃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及便也瞪着眼前容貌倾城的女子泛狠道“斩草要除根,这可是本宫一进墨门,便得知的规矩。怎么,如今你还想留得他们在外面筹谋准备,以好他日反败为盛?”

闻言紫凝儿嗤笑一声,随及抬眸目光里掺杂了些许嘲弄的色彩,然后便也迎着她同样媚笑着的脸蛋冷嘲道“原来娘娘是在怕啊!难怪,如此,我倒也不多说什么了”

言语间的轻视嘲弄,足以让凝华宫的人心下舒坦半天。

手间微微一紧,秦落璃眼见紫凝儿痛得皱眉,随及便也阴冷了面容低怒道“你倒还牙尖嘴俐,只是不知道过了今晚,凝淑妃还能不能这么神气。”

说到最后二字,秦落璃甩袖将她狠狠摔了出去。

除了一旁有凝华宫的宫侍帮忙扶着,否则这一摔,怕是衣裳都得噌破了。

“事情没到最后,谁都不知鹿死谁手,秦落璃,你的演技与谋略确实胜人一筹,本宫输得心服,口服。”

淡然一笑,紫凝儿说得真诚,随及便见几名内侍冲上来将她押了起来。

数起来,这倒是她第二次被人押起来了,上次是南宫景煜为夺顾痕的权势所以刻意演的一出戏,而如今,怕是她再也回不来了。

一行人被秦落璃宫里的内侍押着往天牢的方向走去,紫凝儿回眸望了眼还在燃烧的宫殿,随及回眸时,眼里的颤动已然消失无踪。余下的,仅是那刺骨的平静与漠然。

她不怕死,也不怕秦落璃的各种手段,她怕的,只是一个还未被证明的事实。

秦洛璃到底不是一般女人,她的心机深沉与聪明内潋,确实是世间少有。

紫凝儿蹲在牢房一角,双手紧紧圈着冰冷的双臂,连带着整个脑袋也都俯在了膝盖里,静静的将自己埋藏起来。被关进来已经过了整整一晚,没人召见,没人审问,没有大刑伺候,也没人过来探望。

她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娘娘,这日子过得,可还舒坦?”

突然,一记尖锐刻薄的声音自牢外传来,若换了别人,紫凝儿定是不理的。但当她听出这声音的熟悉时,不禁下意识的缓缓抬眸,目光里映入的,不是别人。

“是你?”

惊讶了面容,紫凝儿眉头都皱得快要打结,她蹲在地上微仰着头,样子狼狈万分。

“可不正是奴才。”勾唇浅笑,小玄子好不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拂尘。随及低眸见紫凝儿震惊过后,随及又渐渐沉冷了面容看不出情绪,心头微微一顿,然后便也继续媚笑着说道“如今这后宫里记得您的,怕也就只有奴才了,这其他人,怕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

“倒是本宫疏忽,竟让你这奸细混在身边这么久”眉梢微微上扬,紫凝儿冷笑着自嘲。

“是啊!娘娘聪明一世,恐怕奴才今日不来,娘娘是到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手里啊!”幽幽自叹一声,小玄子皱眉的模样,尤其真诚。

“你是秦洛璃的人?”紫凝儿蹲得有些脚麻,刚刚一直想着事情所以没发觉,如今跟他说话回了神,自然也就感觉到不适了。平淡无奇的问了一声,紫凝儿低眸揉了揉自己的双腿,然后便也站了起来,隔着铁栅栏,她静静望着他那张俊俏的面容,笑容浅淡。

点了点头,小玄子转眸望了眼四周,随及低身从脚边的篮子里取了个酒壶出来。

此时,紫凝儿这才发现他来时,是带了东西的。

“娘娘若是赏脸,不如就让小的,陪娘娘喝上一盅?”他伸手拿了两瓶,随及站直了身子立在铁栏之外,递出右手的一瓶。

少了平常的故作卑微,少了平常的有意谦恭,此时的小玄子,却有了一丝难得的男子气概。紫凝儿心头一顿,随及朝前走了几步,然后便也从他手中毫不介意的将酒壶夺了过来。

揭开上面的红布塞子,一股桃花独有的甜香及竹叶的清新香气恰当融合同,瞬间溢满整个牢间。

“记得本宫醉酒时,你还没在本宫身边吧!”丢开那红布塞子,紫凝儿小饮一口。

“自然,那时春儿处处防着我,纵是我使尽手段,也不能让你重用于我。”

提到春儿,紫凝儿自然而然的想到那晚小玄子跌跌撞撞的回到殿中,就着一身湿透的衣裳,便也跪到自己面前颤颤微微的说出春儿已死的消息。那时,她还以为小玄子是第一次杀人,她怕他惊吓过度对外露出什么马脚,所以还刻意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有时间缓和过来。

想到此,紫凝儿不禁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声。

“春儿的事情,是你设计的吧?”

“娘娘果真聪明”听着她淡淡的问话,小玄子同样毫不在意的点头承认。

随及目光一沉,然后便也一边回忆一边认真的叙述道“春儿是在殿外偷听你的谈话,但她向来只将所有的事情告知皇上,其余人,她自是一概不予理会。”

说到这里,小玄子喝了一口酒,喉间涌动,然后便也沉冷了声音又道“后来她发觉到我的异样,便偷偷调查我,为免前功尽弃,所以我只有先下手为强。”

果然,是她冤枉了春儿。

“怎么,后悔了?”他拎着酒壶,侧眸睨着牢里的女子,见她坐在牢里的干草上喝得舒坦,然后便也跟着坐到了地上,与她仅隔了一道铁栏的又道“对了,忘记告诉你。其实那天之后,春儿并没有死,她从莲池里爬了起来。”

目光一沉,含在口中的酒也忘了吞。

她转眸,冷冷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异样,紫凝儿咽下口中的清香,随及便也盯着小玄子那双惑人的丹凤眼问道“你跟秦落璃什么关系?你们这次回宫,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好奇,春儿的下场?”挑了挑眸,他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目光里闪着某些让人看不明白的光亮。

“呵……”一记冷笑出口,紫凝儿低眸摇了摇头,随及再抬眸间,冷冷的目光已充满了嫌恶与排斥的又道“你既知道她没死,又怎能容她再活?”

微微一愣,小玄子点了点头。

“秦洛璃回来是你们一早就设计好的,我只想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下了黄泉见到阎王爷,也好跟他交待交待。”

这话说得虽是轻桃,却也是实话。

“这么快就认输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凝淑妃啊!”露出一脸挑衅的好奇,小玄子凑近了面容,高挺的鼻梁触到牢房的铁栏,他却也毫不在意。

“你来此若只是为了叙旧,那本宫可不奉陪了。”

冷冷一笑,紫凝儿阴沉了面容从地上起身,随及便欲提步往牢房的角落里走去。

见此小玄子没有多作考虑,大手一伸,便也将牢中女子的手腕紧紧握在手心之中。

下一瞬,手背上便是四条鲜血淋漓的血口子。

“你这太监倒是大胆”沉眸冷呵,紫凝儿扬了扬沾满血腥与皮屑的右手,然后便也退开两步瞪着牢外的太监又道“本宫今日纵是阶下之囚,但到底紫家的兵权还在,所以你若聪明,还是乖乖放尊重点儿。”

收回手,小玄子冷眸看了眼手背上的伤口,随及松开了紧拧的眉头挑笑道“娘娘倒是贞烈。”

“你若是来讲故事的,本宫欢迎,但若是为了其他任何原因,那抱歉,玄公公还请慢走。”

“若是……来救你的呢?”凑近了流血不止的手背,小玄子一张英俊的脸上尽显阴险,他望着里边的女子,然后便也万般诡异的舔去了手背上的血迹。

“你以为本宫会怕死?”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紫凝儿忍不住笑的反问他,随及见他也不回话,随及便也手中的桃花酿朝着他的脸上砸了过去。

啪……

“我知道,你不会怕死,但……你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也不要了?”

小玄子说这话时,额角上的血正一滴滴朝着地上流着,不一会儿,便染红了他的半边脸。

她不过是想让他滚,却不曾想,这人竟然缺心眼的不躲不闪,任由那装了半瓶酒的酒壶砸来。随着那声碎裂之声,他的额角自然也开了花,紫凝儿冷眼盯着他如今顶着一张带血的笑脸,心下却没办法平静。

“不瞒你说,自第一次在凝华殿见到你时,我便一直想着,该如何才能将你得到。”

他定定站在铁栏外,眼里透着柔软的笑意,唇角也微微上扬。

仿佛那流了一脸鲜血的人,不是他一般。

“凭你,也配?”本想骂一句下流,但出口时,紫凝儿却是微仰了下巴万分高傲的鄙夷。

“如今能让你们母子活下来的人,只有我。”他依然未动,任由那血流着将一身棕灰色的太监服染红。

“我既没想过要活,自然也没期望孩子能活。”说这话时,紫凝儿眸中不带半丝情绪波动。

但,背在身后的手,却是紧握成拳。

“别忘了,那可是南宫景煜唯一的血脉,难不成,你想让他断子绝孙?”唇角微微上扬,满脸是血的面容更显诡异恐怖。

“好好考虑,三天后我再来见你。”

留下这句,小玄子已然转身带着一脸鲜血朝着天牢外踱步走去。

“喂,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南宫景煜唯一的血脉?死太监你给本宫回来,你给本宫说清楚……”十指紧紧扣着牢房的铁栏上,紫凝儿拼了命的朝着小玄子的背影喊着,但他却如没听到一般,万般坚定的朝着远处走去。

低下眸时,正好牢房通道里那抹棕灰色的身影,颓然倒地。

没办法注意其它,紫凝儿一腔心思被他的一句话点燃,如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叫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景煜唯一的血脉?辰儿是上官月的孩子她知道,但……翊霖可是秦落璃九年前在王府里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而且翊霖各方面都与景煜万般相似,就连性格都是如出一辙。

半晌之后……

紫凝儿从小玄子的话语中醒过神来,如今看着牢外洒了一地的桃花酿,不禁微微失神。

小玄子虽没回答他和秦落璃的关系,但据她所知,小玄子原名也姓秦,只是当时凝华宫的宫侍实在太多,所以她根本就没记下这些名字姓氏的小事。而如今一经如此提醒,她倒不得不怀疑起小玄子的身份,他与秦洛璃都姓秦,不可能会是巧合这么简单吧?

而且这次的事情虽然出得突如其来,但事事相连,进展到今天这一步虽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但秦落璃还是很快的掌握了宫中大局,依着她如今的身份要做到这点自然是不可能的,除非,她的背后还有人撑腰。

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权力,连李义这么忠心的人,都要乖乖投降?

“啊……”正想得认真,哪知腹间突然一疼,紫凝儿低呼一声,随及低下眸去看着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然后便也苦皱着眉头小声安慰道“宝贝,娘亲知道你辛苦了,你忍忍,好不好?”

然而话音未落,便有一股温热自腿间流出。

天牢向东方向,一间脏乱不堪的牢房中,一身深蓝色太监服的傅芸儿正急得落泪,她费尽全力的想要将一身是血的顾痕拖到干草堆积的床上,然而像她这样娇弱的女子,又怎么搬得动一个大男人?

“顾大人,你醒醒,顾大人?”抹了把眼泪,芸儿蹲下身子摇了摇顾痕的手臂,见他还是不醒,不禁更是心急。

如今整个牢中仅有他们两个人在,她找不到别人帮忙,只得自己帮自己。

“咳……咳咳……”

突然,身子倚在石床上昏迷不醒的顾痕受不住她的折腾,随及便也颤抖着手抚上翻涌不断的胸口,模糊的目光往下落去,却在看到那袭深蓝色的袍子里,微微愣住。

“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急忙凑上脸去,芸儿高兴得忘乎所以,面容里纯净的笑意渲染一切,让人不自觉的沉醉下去。

“你……你是?”

皱眉,顾痕捂着胸口又咳了起来,芸儿急忙上前帮他顺气,柔软的手心有规律的帮他抚着后背,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沉没下来。

“你,你别说话了,你能不能站起不来啊?我扶你到床上坐着吧!地上潮湿脏污,你躺着会让伤口恶化的。”芸儿说着,随及便也掺着他的胳膊准备等他一点头,便扶着他坐上那枯草铺就的石床。

闭眸吸了口气,顾痕咬着牙,终是由芸儿帮衬着坐到了约有一尺高的石床上。

“你要是觉着累,就先躺下休息吧!这们坐着……”站到了一旁,芸儿盯着他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容,然后便也由衷劝道。

“你……”

抬眸,正欲询问对方身份时,目光却落到她腕上那抹血红的颜色上。

通透玲珑,成色鲜艳,稍微有点眼色的人便知这镯子价值不菲,顾痕看到这时也是微微一怔,随及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然后便也仰着脸怔怔道“你……是凝儿的人?”

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望去,只见那略显宽大的袖摆上,那血玉镯露出的一角鲜艳殷红,仿佛一条带着剧毒的小蛇一般,紧紧缠在她纤细的手腕不肯松脱。芸儿心下一愣,随及明白过来不禁灿然笑道“是,我是凝儿的朋友。”

眸光微微一暗,顾痕松开捂着胸口的手,随及撑在床沿上支持着自己的身体,然后便也对着芸儿皱眉道“她,……现在还好吗?”

原来,他还是关心凝儿的。

不知为何,芸儿心中一堵,她转开视线想要摆脱顾痕那双忧虑的双眸。

“你怎么不说话,她……是不是出事了?”一想到此,顾痕的情绪不禁又变得激动起来,随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然后便也跌跌撞撞的要往牢门的铁链处走去。

目光一闪,芸儿急忙追了过去将他拦下,然而口中解释的话还未出口,哪知却被面前受了重伤的男子大手一挥,身子受不住力道,然后便也往着一旁的铁栅栏上撞去。

砰……

“别拦我,我不能连累凝儿,不能让她出事。”说罢,顾痕一手紧握了一条栏杆,一手便也抓着那铁链奋力扯了起来。

手上青筋直露,纵使是如今这么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顾痕的额上也布满了满头大汗。

他发狠似的扯着那铁链,眸目中透出嗜血的狠意,手中的铁链却纹丝未动。

“你,你别白费力气了,那铁链怎么会是你扯得断的?”

额角有鲜血真溢而出,芸儿侧眸见顾痕疯了一般去扯上了锁的铁链,然后便也不顾疼痛的捂着伤口朝着他走近。

伸手去拦顾痕,哪知对方臂膀一扬,便又要将她推飞。

身子惯性一躲,然而预料的疼痛却没袭来,而她,也没像上次那样摔出去。

本是微扬的手猛的一僵,他看着她侧身抱着头的动作,一时间,竟想到当年他还未教紫凝儿武功时,他装作要打她的样子,当时,她也是如此动作的吓得缩成一团,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一样,惹人不得不怜爱。

他曾听紫凝儿说过,说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一个亲人,是她的妹妹。

她叫芸儿,手腕上戴了跟她一模一样的血玉镯,两人关系很好。

“你……你没事吧?”扭过头,芸儿见顾痕愣在面前,心下疑惑便也对着他小声喊道。

悄然从失神中醒了过来,顾痕身子一晃,随及便也倒退了两步往背后的铁栅栏上跌去。

“喂,你没事吧?没事吧?”

“……对不起”缓了缓,顾痕终是望着她流着血的额头,低声道歉。

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话,芸儿先是一愣,随后便又红了脸的低下眸子摇头道“不,不用道歉。”

“可以告诉我,凝儿如今的处境吗?”没注意到傅芸儿的异样,顾痕倚在铁栏上,闭上眸子忍痛。

尤记得几天前,景熙为了帮他散心,所以特意安排着变买了顾府宅子,然后便也准备好了行囊打算让他离开皇城去苏杭一带游览着化解化解心结,然而就当他要出发的前一晚,却有官兵破门而入。

张丞相亲自带了人来,当时站在他们身后的女子,更是言之凿凿的说他曾非礼过她……

后来为免生乱,他来到大牢才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个局。

秦落璃坐在天牢刑房里,以闲王府一家大小相协,又以权位钱财相诱,让他指认自己与当今的凝淑妃存有私情,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他顾痕的。如此荒谬可笑的借口,顾痕自然不听,后来大打一场后,却还是被困在了这里。

“凝儿她……”犹豫着,傅芸儿不知此时该不该实话实说,目光闪了几闪,却没办法回答。

若是往常,定有清儿在旁支招的,但现在……她连清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秦落璃精心布下的局,怎么可能不去引凝儿入局?据我所知你也是宫里的妃子,如今你这副装扮被关在这里,想必,凝儿的处境并不会比我们好。”

他说这话时,不自觉的紧握了手中的拳头。

咬了咬唇,芸儿愣在他身前,心跳如鼓。

若是她说了实话,那万一这顾痕一时激动又要跑到门口拆大牢,引来牢狱的注意不说,到时若牵动了他身上的数重伤口,便更是不值当了。只是,向来听凝儿说起时,她都夸他是个难得一见的谦谦君子,说话做事分寸得当,从来没出过关点差错,而如今急成这副模样,想来凝儿在他心中确实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全,你放心,我绝不会再 像刚才一样胡冲乱撞。”

仿佛读懂了芸儿的心声,顾痕阴沉着脸色赶紧保证。

“她……她应该没事,现在估计也在这座大牢里。”紧了紧手心,芸儿看得出他阴暗的眸里隐藏的焦急与担忧。

“芸儿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两天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那秦落璃又是以怎样的办法哄得南宫景煜相信她的鬼话,将凝儿打入天牢的?”见她终于松了口,顾痕猛然松开了一直抓着铁栏的手,然后上前两步,便也激动的抓紧了芸儿的手,万般着急的问道。

听到他的问话芸儿本是不解,但后来想到自己潜入天牢时,顾痕已昏迷不醒便也明白了过来。自事情发生之后,顾痕这还是第一次醒过来,所以昨晚在凝华宫发生的所有事情,他自然是全然不知了。

“秦落璃没有哄皇上,皇上他……”顿了顿,芸儿目光一沉随及便也灰白了脸色说道“凝华宫的正殿突然起火,皇上不知为什么冲了进去,等我们赶到时,那正殿的火势早就救不下来了。”

“你……你的意思是,南宫景煜他……被大火烧死了?”

目光猛的一颤,纵使他再恨南宫景煜,但如今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点了点头,挂在眼眶里的泪珠便也跟着落了下来。

“皇上死了,凝儿整个人都跟傻了一样,就连秦落璃打她,她都不予理会。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一样,如今她还被单独关了起来……我怕……”咬着唇,芸儿万分坚难的将事实说出口来,眼里的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不断的往下落着,无止无息。

依着凝儿的脾气,她何曾在人前吃过这等亏,秦落璃下那么狠的手打她,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当时她被人押着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禁是惊呆了。而如今,凝儿也不知被他们关到了哪里,到时就算她自己为着孩子不去做傻事,但以着秦落璃对凝儿的恨意,只怕……

听到这个消息,一旁的顾痕也不禁是心下担忧,来不及去深思南宫景煜的死因,随及便也抓紧了芸儿的手焦急问道“你是说,凝儿被一个人关在了这座牢里?你知不知,她被关在哪里?”

“入了牢房我们便被分开了,我只知道,我和王爷等人被关到了这边,而凝儿则被人带去了相反的方向。”

相反的方向?

顾痕闭上眸努力沉静心思,想要从中找出些头绪。

当初在朝前做官时,因深得皇后看重,所以他便也在下人面前得了不少面子,平素有什么事情需要进天牢时,自然是不需要令牌及特令的,如今芸儿说凝儿一进牢房便被带去了他们这边牢房的相反方向,那就是说……

三天的期限转眼即至,紫凝儿瞪着一双泛青的大眼睛直直盯着牢门的位置,眼神虽是无采,但心思却是亮极的。

远远的,有些许谈话的声音由走廊那边传来。

那人说话低声低气的让人听不真切,紫凝儿蹲在牢里的动作微微一怔,随及猛的站了起来便也朝外望去。入目,一身玄紫色长袍刺痛双眸,她盯着出现在牢门口气势不凡的男子,一时间,竟然呼吸都忘了几分。

牢房门口的铁链声哗哗不绝,然而里间一身狼狈的女子,却是置若未闻。

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半个声音出口。

“娘娘,见着皇上,怎么还不行礼啊?”秦守望跟着走了进来,眼见两人都是愣在原地也没动作,不禁小心翼翼的朝着紫凝儿出言。

一身玄紫色长袍凛冽刺眼,他站于众人之首,尊贵的气质自然泛出,带着一股生人匆近的寒意,叫人打心底里敬畏不止。

“景……你是……景煜?”挪动了步子朝前迈了几寸,紫凝儿缓过神来,却有些无法接受的盯着他想要答案。

这三天时她一刻也不敢闭眼,生怕景煜那张倾城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而如今……他竟活生生的站到了天牢里来。隔着那么两步之遥的位置,她望着他,甚至连他胸前的呼吸起伏都能看得到,但如今……

这一切,却又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毕竟,她是亲眼看到他投入火海的,那样的大火里连凝华殿好几个宫都没留下半点痕迹,更何况景煜一个区区凡人?

“除了我,还会有谁?”

一样是冷冷的声音,一样是凌人的气质,他唇角漾出一丝微扬的笑意,眉宇间英气十足,却也不泛凌厉之色。

对啊!长成这副妖孽模样的男人,还会有谁?

这辈子,她就见过一个而已啊!

想罢,紫凝儿终是咧着苍白无色的唇角笑了出来,三天不进米水,此时的唇瓣早已干裂得不成样子,如今这么微微一动,却也牵出血丝来。

“煜,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一时抑不住激动的心情,紫凝儿拖着沉重的脚步便也往着景煜身前走去,她伸出手,想要拥入他的怀中,然而一时心急脚下也不右踩着了什么,整个人噗通一声便也往着牢房的地上倒去。

脏污的干草胡乱铺就在阴暗的牢房中,随着身子落地,鼻息间一股难闻的刺鼻气味浓呛凛冽,她下意识的捂着肚子开始干呕起来,表情也变得扭曲痛苦。

昔日的风华绝代早已不在,因着本就怀孕身体虚弱,如今再加上三天三夜的心力接瘁与疲惫,整个人不禁一下子消瘦了好几圈,苍白的脸色上一双薄唇干裂得渗出血丝,乌黑的长发披于肩头,随身的衣衫也变得脏污破烂。若不是大家都知道天牢右侧的最后一间关着的是当朝淑妃,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蓬头盖面的女子,竟然会是新皇继位这一年里,最为得蒙圣眷的一位倾世佳人。

“……皇上?”一旁的秦守望本想要扶,但见一旁的皇上没有动作,不禁也不敢自作主张。如今眼见紫凝儿万般狼狈的趴在杂草堆里望着他们,心底生出一点点的怜惜同情之意,随及便也弯了弯身子,朝着身旁的男子谏言。

“来人,送凝淑妃回宫。”轻描淡写的一句,足以让底下的女子瞬间希望破灭。

紫凝儿望着南宫景煜毫不留情的转身退出天牢,随及便也带着一丛宫侍往着走廊外大步离开。

秦守望避开众人悄悄留了下来,随及眼见四周仅剩了留下照顾的两名宫中侍卫,然后便也朝着他们瞪了一眼蹲下身道“娘娘,娘娘你没事吧?奴才这就扶你起来,可好?”

闻言,紫凝儿动也未动的继续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式,散乱的黑发模糊了双眼,也渐渐模糊了快步走远的那抹玄紫色身影。她不懂,既然他没死,既然他能过来看她,既然他能将自己接回宫中,又为什么要这样冷漠的对待她?

“娘娘,皇上自火中救出来之后,醒来……便是这个样子了。”看懂了她眼中泛滥的泪光,秦守望心下有些不忍,然后便也不顾身后还站着两个外人,便也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惯性的顺着话往下问去,紫凝儿收回目光,却没望向身旁一脸折子脸的秦守望。

“……”顿了顿,吞下口中没有说出的话语,秦守望沉了沉眸,随及便也重复了自己之前的那句话说道“娘娘,奴才扶你起身吧!这地上凉,躺着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利啊!”

提到孩子,紫凝儿心下难受,随及便也捂着嘴又呕了几声。

“你,先回临仙宫让之前在凝华宫里长住的萧御医准备就诊,然后便叫人抬来软轿接娘娘回宫。”猛的起身,秦守望知道如今耽搁不得,所以只好对着身后立着跟木头一般的两人大声吩咐。

眼见那人以着极快的步子出了牢门,秦守望赶紧回过头来望着地上还在干呕不止的紫凝儿关切道“娘娘,娘娘你没事吧?先坚持着,一会儿宫里的侍卫便来接你了,撑着啊!”

“我……我没事……”

倔强的说完,好不容易止下了心底的反胃之意,紫凝儿撑着地上的脏乱起身,随及只感觉身子一轻,然后整个人便也毫不费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侧眸望了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生怕自己跌倒的秦守望,只见一头花白的长发杂乱不少,似乎比起前些日子,更显老态了。

“谢谢……”

“娘娘客气了,这些都是奴才的本份。”灿然笑了笑,秦守望低眸看着脚下的路一步步便也将紫凝儿掺扶着出了牢房。

“秦公公,宫里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浑身虚弱发软,根本就没办法撑着自己的身体走太长的路,所以现下,只有由着秦公公扶着她了。

只是,为难了他这一把老骨头,这么大年岁,还要照顾着自己这样一个孕妇。

掺在对方胳膊上的手微微一抖,几不可察间,隐藏在花白的眉头下,一双精亮的眼睛也闪出了一抹浓烈的惧意。秦守望不敢怠慢,也不能让后边的人起疑心,如今却也只得抛下心头的杂念回道“娘娘,过去的都过去了,凝华宫没了还有临仙宫呢!皇上把当初仙妃娘娘的寝殿赐于你了,那儿以前住的可是皇上的母妃啊!如此倒也可以看出,皇上并没有对娘娘完全忘情,只要娘娘……”

完全忘情?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缓缓移动的脚步猛然僵住,紫凝儿侧过身子望向霎时惊慌成一片的秦守望,然后便也冷声问道“你……公公,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奴,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娘娘你别多想,奴才……奴才嘴笨,奴才的意思是……是……是说皇上经过娘娘设计想救顾大人的事情勃然大怒,如今气过了他还能接你出了这天牢,想来必定是极疼惜你,不愿你在此受罪的啊!”

听着他字字恳切,紫凝儿不傻,却也无法忽略他眼中左右闪烁的目光。

到底,这当中有多少事情,是她这三天的时间里,错过的?

“娘娘,我们先回宫吧!你身子这么弱,一定得先找萧大人先帮你看过平安,才行啊!”

闻言紫凝儿心头一软,如今天大的事,也没有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啊!

想罢,随及便也硬生生的点了点头。

三人步伐不急不缓的朝着天牢外走去,然而当走出幽暗的右行走廊时,一声声逐渐清晰的喊叫声,却是刺入心腑。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侧目,紫凝儿望了眼空无一人的牢房,只见无数冉冉的油灯静静点亮,正幽静恬淡的消耗着自己的生命,获取希望。凝儿

……紫凝儿……

紫凝儿……紫凝儿……你在不在这里……

最后一句明显暗淡了下去,紫凝儿听不出那声音里说了些什么,但听了这么多声,却是终于听出了这声音的主子。她目光一紧,随及想也未想便拉着身后一直扶着自己的秦守望往天牢左侧的方向赶去。

“娘娘,娘娘你干什么?你……”被拖着硬往左侧的方向大步走去,倒不是紫凝儿的力道真有这般大,只是如今她怀有身孕,秦公公顾脑着她的身子自然不敢多做动作。

“我只想看看,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没有停下步子,紫凝儿本想松开秦守望自己过去,但考虑到自己如今的体力,不禁只得抓紧了他的手,迫使他不得不扶着自己往左边走去。身后跟着的侍卫也喊着什么,但到底前面的才是主子,所以此时,自然也只是象征性的奉劝几句,然后便也追着一块儿往天牢左边的方向深入。

“顾大人,你别喊了,凝儿听不到的。”芸儿伸手紧紧握着栏杆,如今一脸忧郁,却又劝不下这个一直大喊的男人。

“凝儿,你听到没有?你在不在这里?凝儿?紫凝儿……”

紧紧扣着铁栏的手指透着骨白,他恨恨的望向走廊外边,如今越是得不到紫凝儿的消息,他便越是不得不担心万分啊!

“顾大人你别傻了好不好,这里的铜墙铁壁,凭你的嗓子,又能喊到几时?”

这话一出,本是一直冲着牢房各处狂吼不止的顾痕,却是生生闭了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芸儿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如今以为他是突然想明白了,随及便也缓缓松了一口气道“凝儿那么聪明,她让我来是为了帮你的,如今你就别乱担心了好不好?我先替你处理一下伤口,免得到时凝儿找到我们时看到你这副模样,一定会觉得我照顾不周,没有用心了。”

说这话时,傅芸儿也不明白自己是在欺骗别人,还是自欺欺人。

鼻间有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了上来,仿佛喝了一碗渗了黄连与乌梅的剧毒,叫人感觉难受得想哭,却又窒息得哭不出来。凭着那晚在凝华殿前看到的那一幕,便也足以知道秦落璃是有多憎恶凝儿,如今……只怕凝儿已是凶多吉少。

“……凝儿……”

暗哑的声音自喉中发出,顾痕望着眼前一身狼狈的女子,不敢置信。

“你们……”一声哽咽,紫凝儿无视身后的两人,随及便也扑到了牢房的铁栏上,担忧的目光透过满身是血的顾痕,最终还是锁定一身棕蓝色太监服的女子身上。眉清目秀,顾盼生辉,既然如今女扮男装,却也同样引人心神。

“芸儿……你没事,太好了。你们都没事,我还以为……”情不自禁,眼泪顺流而下,紫凝儿难得在人前哭上一场。

“你,你没事吧?怎的这么憔悴,是不是他们为难你了?”

“没有,南宫景煜已经颁了口喻要我回宫了,你放心,等我寻到机会便会为你们求情的。”话到后来,紫凝儿不禁又望向了一旁的顾痕,隔着那冰冷的铁栅栏,只见他一脸阴沉,显然是因为自己刚刚那番话,而影响了心情。

这次,他又害了顾痕一回。

很明显秦落璃设这个陷阱,她派人抓了顾痕,目地就是为了引自己上勾。

所以这次出去,她一定得把这笔帐,好好算算。

坚定了心思,侧眸冷冷睨了眼身后跟来的那名侍卫,眼见他一脸阴沉,如今又知道芸儿及顾痕都是相安无事,便也自然安下心来。

“皇上他……不是被……困在大火里了吗?”

那句被大火烧死了的话,芸儿迟迟没有说出口去,转而换了句稍稍入得耳的言语,一脸疑惑的问向紫凝儿。

见芸儿如此反应,紫凝儿先是一愣,随及正待说些什么时,哪知一旁的秦公公却又弓着身子走上前来。

“娘娘,一切事由,还是等回了宫让太医替娘娘把完平安脉后,再行定夺吧?”想了想,紫凝儿点了点头认同。

“你们好好在这儿待着,不出今晚,我就会派人过来接你们出来的。”临走前,紫凝儿紧紧抓着芸儿的小手,认真嘱咐。

没有回话,芸儿定定的点头。

顾痕在一旁也没多说什么,随及眼见紫凝儿三人的身影逐渐走远消失,这才松驰下硬撑的身子顺着牢房的铁栏杆滑落而下。他的神情万般沉默,幽暗的眸光却不见喜怒不见哀乐,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傀儡一般,让人打心底里可怜。

芸儿叹了一声,随及便也蹲下身子对着一脸疲惫的顾痕劝道“她如今没事,你该高兴才对。”

傅芸儿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仿佛那墙角盛开于夏的蔷薇花一般,美得那般柔弱。

顾痕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及将头埋得更低。

“凝儿常说,做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所以……我们得在旁边的树上也试试,或许,能留下你的,并非只有那一株绝世的牡丹呢?”芸儿蹲在一旁,歪着脑袋瞅他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不带一丝情绪波澜,顾痕低着头,盯着自己手背上的伤痕漠然问道。

“我想说的你自己都该明白,只是,这次若不是洛贵妃知道你一心爱慕凝儿,凝儿又对你交情匪浅,恐怕大家也沦落不到如今的地步,是不是?”单纯洁净的面容上,芸儿依然歪着脑袋看他,只见话音刚落,顾痕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那晚凝儿去找皇上恰巧她也在,后来在路上她刻意将你受了牢狱之灾的事情告诉她,凝儿明知这是个局却还费尽心思的想办法制造机会,如今整个后宫都知道凝华宫走水的事情,却都不知……”说到此处,芸儿不自觉的顿了下来,目光里有复杂的情绪涌动不安,最终却化作一汪平淡接着又道“那火,是凝儿派人放的。”

暗淡的眸光猛的一颤,顾痕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抬起眸来。

如果,眼前这女子说得没错,那凝儿是为了救自己所以才刻意将自己的宫殿引燃,为的就是扰乱宫中众人视线,以此寻得自己脱身的机会。但后来,却不知为何竟将南宫景煜引了进去,差点被活活烧死。

“那晚秦落璃带着我们一行人去凝华宫兴师问罪时,凝儿那般高傲的女子,竟也失神到任由秦落璃打她耳光,她……确实为你付出了不少。”

“你是想说,我对她的一切,其实是负累吧?”顾痕盯着傅芸儿,一脸自嘲的揭开谜底。她说这一切,不过就是想证明,正是因为自己的感情,所以才让凝儿遭受了这些不白之冤,而且还差点亲手害死了自己丈夫。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自己。

“放下,未必不是一种深爱。三个人的爱情,注定会让你们都过得不幸福,你如是,凝儿如是,皇上亦如是。”

“没想到……”一声嗤笑,顾痕抬起眸光认认真真的盯着眼前的芸儿看了好几眼后,又才半是调笑半是赞叹的说道“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还有这番大智慧藏在心里?”

“我不是什么小姑娘,今年,我已经二十有一了。”

眉梢一挑,顾痕不自觉的回道“原来这么大了,不过倒也和凝儿那丫头一样,都是看起来像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似的。”

傅芸儿闻言眸光一闪,她知道凭自己几句空口白话便让他放弃一个自己爱了四五年的女子定然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他转移话题,倒也说明他是一早便想明了这点的。

如今,差的只是时间和一个陪着他改变的人罢了。

另一边,临仙宫与当年一样,同样的细雨绵绵雾气弥漫,仿佛真的是瑶池仙宫一样。难怪刚刚秦守望的衣裳有些湿润,原是这外面刚下了大雨啊!心下感叹,紫凝儿往临仙宫里走去,目光在不见奢华却另显别致清雅的正殿里扫视一圈,还未等看到小玄子或菱梦时,便有一熟悉的身影匆匆忙忙的从殿外赶也进来。

“下官见过凝妃娘娘,娘娘万安”跪地参拜,萧太医一身风尘仆仆,精致的长靴上沾了不少泥浆。

“你们都下去。”对着正殿里站了三四排的小宫女吩咐,紫凝儿眸光不变,语气却冷冽了许多。

几不可察间,还掺着半丝疲惫与悲伤。

萧太医起身站到了殿侧,目光顺着大家的裙裾一一消失,随及转回头,便也对着前方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说道“娘娘,还是让下官先替娘娘诊脉吧!”

说话间,额上停留已久的汗滴瞬间滑落而下。

“不用了,本宫的身体无碍。”

“可……”本想再多说什么,但抬眸间触到紫凝儿投来的眼神,不禁下意识的噤了声不敢多说。

“你可以下去了。”

清冷的声音自口中传出,紫凝儿微仰了下巴,不容对方反驳半点。

“……”犹豫一瞬,萧大人脸上的阴沉却是更盛。

“出去后,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用他之口堵入流言蜚语,自然再合适不过。

“……是”说罢,随及犹豫再三,却还是忍不住的小声道“娘娘,下官有一事想要请教。”

沉眸,紫凝儿多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便也算应允。

得到批准,萧大人左右环顾一番,随及上前了两步与前方衣着脏乱的女子又道“下官斗胆,请问娘娘可知顾大人如今所在何处?”

此言一出,紫凝儿本是无谓的眸光顿时一紧。她侧眸盯着他,见他低首一副恭听答应的模样,不禁疑惑更重。

半晌

“你是什么人?”微挑了眉,紫凝儿一脸防备的瞪向他。

“江湖中有名的布衣圣手萧卿良,不知娘娘可曾听过?”

布衣圣手萧卿良?

闻言,紫凝儿沉眸努力思索起来。

三年前她还跟在顾痕身边学武时,曾听过这一名号,据闻是位用毒高手,医术虽也了得但他的制毒投毒技巧,却是天下一绝。另外这人还有一绝技,便是他还精通易容之术,想变个什么面孔,就变个什么面孔。虽然她从未见过他,但当时听起时,还是很敬仰的。

“当年顾大人为扶持七王爷夺得大权所以曾在江湖中招览贤士,在下萧某无能,却也恰巧入了顾大人的眼,做了他旗下一名颇有名望的鬼医圣手,专门替其暗杀朝中的贪污权贵。”

“你的意思是,你是顾痕的人?”反应过来,紫凝儿脸色不变,一脸的警惕与防范更是分毫未减。

“是”

“仅凭你空口一说,本宫如今信你?”

“当初听闻娘娘怀有身孕,顾大人担忧你在宫中遭人暗算,所以才派了小的混进御医院前来照顾。”淡淡说出来意及原因,人称布衣圣手萧卿良淡淡笑着,随及便也从怀中掏出一块暖玉。

“大人说,这块玉虽不算名贵,但因当初与你打闹时曾弄缺一块,所以让小的拿出此物,娘娘自然能明白其中原由。”

说话间,萧卿良已然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

雪白温润,纹路清晰,紫凝儿望着那块云纹玉佩正中的一块缺陷时,不禁会心一笑。

当初她跟着顾痕学武时,三天两头便也吵着要与他比试,有次耍剑的时候她故意使狠,一时收不住手便也执剑朝着他胸前刺去,幸好他那天得了这玉便收在胸前的袋子里忘了取出,如此……这才免了她谋杀师傅的恶名。

“娘娘如今,可是能告诉下官顾大人的所在?”

唇角带出一抹浅显的笑意,萧卿良抬眸毫不遮掩的盯着她问道。

“你想,怎么做?”看他这样子,似乎颇有要去劫狱的打算啊!紫凝儿心下想着,连着投去的眼神也变得好奇起来。

“顾大人于萧某有救命之恩,如今他身犯囫囵,萧某自当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妥,面容看起来也十分坚定的想要去救顾痕,既然如此,她倒也没必要拦着她。

“他现在被关在天牢里,具体的位置,我就不清楚了。”

闻言,一旁的萧卿良不禁立刻沉下眸光。

“怎么,怕了?”挑了挑眉,紫凝儿正欲再讽刺他几句,哪知突然腹中一疼,整个身子瞬间弯了下去。

痛……

“你怎么了?”一旁的萧卿良手快急忙扶住了她,随及蹲下身子撑着她关切道。

“没……没事。”咬了咬牙,紫凝儿倔强的摇着脑袋否认。

“……可,你的……你在流血。”

低下眸光,萧卿良不无意外的看到紫凝儿裙上不断浸染的血迹。

紧皱的眉头下,眸光里掺满了惊诧与担忧,他盯着她裙角的血渍,随及便也万般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你的身子,是不是……”

“住嘴”

一声冷呵,紫凝儿下意识的伸手猛然推开了他,转眸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随及便也沉闷着语气冷声吩咐道“让人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立刻……”

沉默着没有动弹,萧卿良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你没听到吗?”接着一声令呵,萧卿良从失神中惊醒过来却没照她吩咐喊人,随及伸手强制性的拉了她的右腕,随及便也不顾对方的奋力挣扎开始把脉。

“你,放肆,还不快放开本宫?”奈何如今体力不支,紫凝儿没办法像从前一般与人对抗,更何况这萧卿良本就是有武功底子的人,她自然更是无力招架。

紫凝儿急红了眼,却也只得干瞪着他,任由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被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半晌之后。

“你……你的孩子……”仿佛禁不住这个事实的打击,萧卿良张大嘴巴,一脸的愕然全然写在了上面。

猛的抽回手,她的脸上反倒平静了许多,随及低下了眸子望向染上血污的裙摆,然后便也浅淡着声音回道“是,在被关进天牢的第一天,就已经没了。”

这……

虽然早在他进入凝华宫第一天的时候便已知道这个孩子要保住很是坚难,但如今不过两个月时间,就已经这样没了,这……叫人如何置信?当初她那一跤摔得元气大伤,孩子还未成形,若不是他倾尽医术留住,只怕仅凭那御医院的一帮庸才早就保不住了。

“我暂时不想让人知道这事,你保密吧!”说这话时,紫凝儿话语中透着万般无奈与痛惜。

失去孩子,她比谁都心痛,可偏偏却是这个时候,所以她连顾自哀怜的时间都没有。

“你……可……”正要说些什么,哪知一转头,目光却落到身前那双华贵无比的锦靴之上。萧卿良睁大了眼朝上望去,只见一脸阴沉的南宫景煜不知何时站到了殿内,如今阴冷的目光低垂而下,正直直的盯着一旁的紫凝儿。

然而此时让他震惊的不是他的出现,而是……他的靠近竟让他没有半分察觉。

“你们在说什么?”暗沉的声音自喉中发出,却让人感觉是从地狱传来。

南宫景煜冷着一张脸望了一旁的萧卿良一眼,随及便也将眼神阴沉冷漠的锁到了惨白了脸色的紫凝儿身上。

他盯着她,想要她的答案。

整个正殿前不知何时站满了宫侍,他们纷纷低着头垂立一旁,不敢轻言动作。

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蛋此时更为苍白,紫凝儿不知为何身子猛然一颤,眼眶里蓄满了泪光,却是无力落下。

瘫软的身子跪坐在地上,萧卿良撑着她的手不知何时已收回,她定定的望着他,眼里闪烁的情绪复杂万千。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她知道他很在乎,如今……她该怎么告诉他?

寒冷如冰的气息充斥四周,南宫景煜目光一软,随及弯下腰身便也将紫凝儿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的身子,没事吧?”依然是清淡浅和的声音,不如对待旁人般冷情,却也不如之前他与她说话时,那般柔和情深。

到底,是哪里变了?

见她不欲回答,南宫景煜不禁又转向了一旁还半蹲在地上的萧卿良。

“回……回皇上的话,胎儿的身体还留在娘娘体内,所以必须尽快将死胎取出。”也不知南宫景煜听到了多少,如今萧卿良一惊一乍的低垂着眸,努力不让自己自露马脚。

顿了顿,南宫景煜漆黑了脸色温怒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下官这就去准备,这就准备”心下一颤,萧卿良急忙叩头靠罪。

紫凝儿转眸望去,正好看到如今南宫景煜瞪向萧卿良的脸色,一眼的阴冷不定,仿佛下一秒,他便要亲手取了他的性命一般,充满戾气。

然而,这个眼神却仿佛似曾相识。

“我抱你进殿先歇息一阵。”说罢,随及也不等对方反应,然后便也伸手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着殿内而去。

紫凝儿缩在他的怀中,如今纵使隔了这么多层衣料,却也还是能让她感受到从南宫景煜身体上散发而出的阵阵寒意,她身子猛然一颤,脑袋里竟产生一种他不是他的错觉。

景煜,不再是景煜?

这……怎么可能?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命人准备热水。”说着,南宫景煜万般轻柔的将她抱至床铺,替她将被褥盖好后,又才伸手无比温柔的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拨到了耳后。

待南宫景煜的身影消失在内殿之中时,紫凝儿砰砰乱跳的心,却是愈发不能平静。临仙宫位处西宫,与之前凝华宫的布局亦是没多少变化,她如今待的这内殿,亦是仅跟那正殿只隔一墙。

她清楚听到南宫景煜缓步走出了殿内,然后便也对着外面恭候的侍卫太监吩咐烧水。

为何,如今同样的喜好,同样的模样,同样的寒冷,她却生出他不是他的念头?紫凝儿苦皱了眉,因想得太认真,所以连腹间的疼痛都无法顾及了。

宫人提了热水进来,紫凝儿拖着一身的血进了临时搬进来的浴桶,整个身子沉入了充满苦涩药味的水中,紧皱的眉头也不禁有一丝松缓。然而,等她再次睁开双眸时,却在见到捧着药碗进来的宫装女子,吓了一跳。

“菱梦?”一脸的惊讶疑惑,万分明显。

“娘娘,皇上知道娘娘这几日受了惊吓,所以才将奴婢从天牢里释放出来,特意伺候娘娘。”菱梦一边走近一边说着,许是因为太过激动,所以手里捧着的药汁都洒出了许多。

“娘娘,你没事太好了。”

听着她的最后一句,紫凝儿浅然一笑,却有太多意味藏在里面。

“起来吧!如今只有我们主仆二人,你就不必行什么大礼了。”紫凝儿瞧着她泫之欲泣的模样,随及便也放低了声音说道。之前,她本以为就算秦落璃放过菱梦,小玄子也不会手软,但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谢娘娘”脸上泛出笑容,菱梦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盯着她手中捧着的药碗,黑乎乎一片还带着浓郁的苦涩之味,不觉阵阵恶心。

胃里翻涌一阵,紫凝儿下意识的抬手捂住鼻息。

“……”望着自家主子如今憔悴苍白的模样,菱梦真心疼惜,随及沉默一瞬,然后便也盯着手里的药碗解释道“娘娘,这是萧太医亲自送来的催产药。”

催产药?

余在水下的手,不禁下意识的抚上腹间。

此时,她已经感觉不到孩子的动静或心跳了,早在被关进天牢那一晚时,就已经感觉不到了。

“娘娘,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见她陷入悲伤,菱梦心下不忍,不禁又出言安慰起来。

“拿来吧!”

紫凝儿声音嘶哑,她转眸望着菱梦强意一笑,随及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便也不顾一切的仰头往腹中灌了下去。

一滴凉透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生生落在浴桶中,转眼消失。

一口气喝完了整碗,紫凝儿勾唇自嘲的冷笑一声,随及便也将那空碗递回了菱梦手中。伸手拭去唇角留下的药渍,紫凝儿只觉心底空寂一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生生挖了出来一般。

抱着那未剩一滴的空药碗,菱梦咬了咬唇,随及便也盯着自家主子愈发苍白的面容劝道“娘娘你也别太伤心了,小主子知道你是个好母亲,一定还会 来找你的。”

“佛家说生死轮回有道,小主子既然选了娘娘做母亲,必然不会就此离去的,等来年娘娘养好了身子,一定会将小主子健健康康生下来的。”说这话时,菱梦一双洁净的眸眼里,也闪着莹莹泪光。

“下去吧!”

知道她有心安慰,紫凝儿留下一句,随及便也疲惫不堪的磕上双眸。

沉重的空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缓缓睁眼,只见一袭灰白的幔帐缠绕床顶,正随着殿外流进的晚风,轻轻浮动。紫凝儿受不住累,不禁又重重的磕上眼,伸手想要揉揉痛得快要裂开的太阳穴,然而费了半天的劲,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

这是,怎么感觉像是被人点了穴?

身体的沉重感再一次降临,紫凝儿心中一颤,缓缓睁开双眸,除了那随风舞动的幔纱,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她这是怎么了?

心下疑惑,模模糊糊间竟也感觉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全力往着自己的身体施压,紫凝儿张了张嘴,然而却连半个声音都没有发出。隐约间,她仿佛都能看到自己喊出‘景煜’二字时的口型,但偏偏就是半个声音都没发出。

景煜……

景煜……

仿佛掉进了一个哑剧之中,她空有意识,却不能发出声音。一抹未知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攥紧了双拳想要坐起来,费尽全力之间,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有汗水从额间流下发间。

“嘻嘻……哈哈哈……”

谁,是谁在笑?听着那稚嫩的声音在耳边肆无忌惮的大笑,紫凝儿只感觉心中一颤,随及眼皮一沉,便也不可自制的闭上了双眸。

“哈哈……哈哈哈……嘻嘻……”

一种近乎疯狂的笑声侵入心房,紫凝儿分辩得出那是一记童音,正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孩儿。她费尽全力想要知道是谁在作怪,随及努力睁开双眸,却在模糊不清间,看到一缕黑色的雾气缠绕上空。

黑暗的夜色里,那不断变化的黑雾缓缓下沉,随及便也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沉重的压力猛的朝着身上袭来,紫凝儿呼吸一窒,只感觉被人狠狠的压了一下。

“……呵呵……嘻嘻嘻……哈哈哈……”

那股笑声不再纯真无邪,紫凝儿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笑声里暗藏的怒意与仇恨,心里的恐惧之意加深,随及再睁眼时,只见一双挥舞的小手正在她身上不停摆动,圆圆的,胖乎乎的,如果不是因为是黑雾凝固而有些透明,她一定会以为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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