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是没有月光的，林子四周黑漆漆的，不时有乌鸦和猫头鹰的叫声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快，快走——后面的，快跟上！”
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的何太医缩了缩身子，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数十名佩刀侍卫，赶紧招手喝道。
自从太后知道上官戎被段挽月诊断为瘟疫后，太后想也不想，即刻下令，秘密把上官戎送到一个远离皇宫的地方去，任其自生自灭，然后便让龙惠连去想法子应对燕凝国的再三追问去了。
此时的上官戎已病了将近十日，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了，气若游丝，若不是眼皮还在顽强地撑开着，俨然一副僵尸般的骇人模样。
附近似乎有溪流，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低低地传来，更添了几分寒意，而周围那些白天看上去苍翠入云的树木，此时此刻看上去却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好一片阴森森的模样。
何太医忍不住抱起了胳膊，不受控制地打了几个哆嗦，神色染上了几分惊恐。
此地可真算得上是荒山野岭了，有没有豺狼虎豹也十分难说。
何太医因有天赋，加之严太医的悉心教导，早早地便进了皇宫里当太医了，到底是身份金贵，不同于那些游走于江湖的山野郎中，因此也几乎没有走过这种山道，也几乎没入过荒林，然而毕竟上官戎身份也高贵，太后极不放心，这才派了何太医负全责，这才让他不得不入这骇人万分的荒林，淌不知深浅的溪流的。
何太医想到这儿，不由得幽怨地看了一眼上官戎，却被上官戎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吓得又是一哆嗦，赶紧地就收回了目光。
堂堂太医院首席太医，见多了死人，也见多了半死不活的人，但这黑漆漆的荒林，和这僵尸般模样的上官戎，何太医实在不敢说不怕。
被踩碎的枯枝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黑压压的十几人路过一棵粗壮的大树，惊扰了树上的乌鸦。
几只乌鸦怪叫着飞了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混杂着近在耳畔的翅膀扑棱声响起，几个胆小的侍卫不约而同地一哆嗦，回头往身后一看，整个人就僵硬住了。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还不跟上！”
见几名侍卫僵在了原地，何太医眉头一皱，不满地喝了一声，然而当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时，他也怔住了——后方的不远处，有一团绿色的火焰，正缓缓地燃烧着。
“鬼……鬼啊！”
何太医猛地一哆嗦，见那团火焰缓缓地往这边移动时，吓得什么也不顾了，嗓子一扯，就是一声大叫。
紧接着，几个胆小的太医双腿一抖，便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而原本用担架抬着上官戎的两名侍卫是不明情况的，但被何太医的这嗓子一吼，再看那几个小太医的举动时，被吓得把担架一放，下意识地把刀拔了出来，开始对着空气胡乱地挥舞了起来。
“干什么呢！都给我停下——停下！”
何太医双手抱着头，一边躲闪着，也跟着跑了起来，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回头瞥了一眼，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两团绿幽幽的鬼火，而且还是跟在他身后的。
何太医吓得脸色发白，一连摔倒了几次，都不管不顾地爬起来，继续跑着，一直跑进了溪水里也没有注意到。
“扑通——”
何太医一个没站稳，摔倒在河水中，但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也不管衣服湿了大半，抬起脚就要跑，但没走两步，脚下又是一滑。
何太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水鬼。
何太医又是嗷地一声叫了起来，蹦跳着想要离开这溪流，却不小心向后摔去，一下子坐到了冰凉的溪水中。
溪水不是很湍急，但很凉。
何太医撑着手臂站起来，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可溪水却带着脚步，让他不得不往溪流的中央滑去，任凭他如何挣扎，双脚都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好不容易拔出了脚，却已被溪水带到了溪流中央去，水深没顶。
“救——救命啊！”
当冰凉的河水涌进鼻息之间时，何太医这才彻底地清醒了过来，赶紧大声地呼救，却也不小心又呛进去了几口水。
岸上的人听到这动静时，借着火把的光亮，赶紧往溪流处看去，几名侍卫也迅速反应了过来，赶紧扔下手中的刀，下水救人去了。
溪流中的何太医还在努力地挣扎着，却因为不会游泳总是往下沉，期间他也能感觉到有人在拽着他的衣服和胳膊，似乎想要把他拽上去一般。
何太医一瞬间看到了希望，于是强打着精神睁开了眼，却是看到了上官戎那张苍白骇人的脸，和那直瞪着他的眼球。
何太医的心猛地一颤，不自觉地又吸了好几口水进去，脑袋嗡地一下就蒙了，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比起何太医，上官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浑身无力的他被那两名胆小的侍卫扔下后，便顺着那微微倾斜的坡度，一直滚到了溪流中去。
他会水，但他此时却没有自救的力气。
上官戎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还想着日后该如何向段挽月讨回这笔帐来，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恢复了些力气，痛苦地睁开双眼时，他想到的却是活着真好。
上官戎定了定神，这才看到身边有黑压压的一群人，而见他醒了，头顶上的那群人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他还活着！”
“睁眼了，睁眼了！”
“都说了他没事的了。”
最后那一道与段挽月的冷哼有几分相似的声音吸引了上官戎的注意力，上官戎又在心里把段挽月骂了一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谁说的没事！都翻白眼了！”
又有一道愤愤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吵得上官戎一阵头疼，而且越发厉害了，肚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的水而异常难受。
上官戎此时感觉真的像是死过一般，全身上下酸痛得厉害，喉咙也像是在冒火般，烧得十分疼，意识也还有些模糊，眼前一片朦胧，还不能看清眼前的人。
上官戎靠着意志撑着，一边在心里骂着段挽月，一边与浑身的不适作争斗，很快地，随着一阵喧闹，围观的人群散去，阳光突然倾斜了下来，刺眼得很。
上官戎下意识地想要去挡，却发现连动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眼皮也越来越重，只觉得十分困。
“死透了没？没有的话，就睁开眼看看。”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极不耐烦的声音，上官戎微微一愣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全身也像是有了力气似的，原本虚弱的心脏似乎也活了过来，开始有力地跳动了。
“死丫头……”
上官戎奋力地睁开眼，好不容易才对上了段挽月那双清亮的眸子，嘴角微微扬起，艰难地张口，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还以为……我会……死……”
段挽月横了一眼上官戎，轻轻哼了一声，抓着他的手把着脉，松开手后，便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上官戎来不及想，更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顺从地咽了下去，而后再也撑不下去了，又晕了过去。
“估摸回到你们国都，他也能好了。”
段挽月起了身，瞥了一眼围着上官戎的一群人，径直走到韩公子面前，从袖子里摸出那块令牌，和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来，一同交到韩公子手里，低声道：“我不知道还有谁会认得这张脸，所以……还是小心为好。”
“多谢姑娘。”
韩公子接过面具和令牌，向着段挽月郑重地行了一礼：“姑娘的大恩大德，想必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定不会忘。”
“恩德不敢当，这不过是一场交易。”
段挽月瞥了一眼上官戎，低低哼了一声，随后瞥了一眼若岚，道：“我要的人，你们带来了没有？”
“已经安置在客栈中，姑娘去便是了。”
韩公子恍然点了点头，向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齐齐向段挽月行了一礼，只听见韩公子又道：“事关重大，韩某等人先走一步——姑娘保重。”
段挽月点了点头，见几名壮汉已把昨夜何太医等人丢落的担架找了回来，把上官戎抬了起来，向着若岚说的方向逃离时，这才带着若岚，原路返回。
为了不惹人注目，段挽月把马车留在了一品茶客栈的院子里，跟着韩公子从后门溜走，一路尾随着何太医一行人，这才找到了机会，把上官戎救了上来。
只是那何太医一行人回去后如何向太后交代，那已经不是段挽月该想的问题了，眼下她要做的，就是如何把和若岚出宫一事做得理直气壮且毫无破绽。
“小姐真打算把她带回去？”
若岚和段挽月被领到了安置着青歌的房间里，此时的青歌显然还没从*中清醒过来，只躺在床上睡着，若岚皱了皱眉，不安地问道：“小姐都不知她是什么来头，竟把她带进宫里去，未免太鲁莽了。”
“是什么来头，老佛爷一问便知了，无需我们操心。”
段挽月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端着杯子来到青歌的面前，手腕一翻，整杯冷水便被泼到了青歌的脸上。
青歌皱了皱眉，不适地睁开眼，迷茫地看着段挽月，樱唇微启，正想问个情况时，却被段挽月笑着堵了话去：“醒了？那就走吧。”
青歌微微一愣，不解地看着段挽月，段挽月却不容她多想，递了个眼神给若岚后，便和她一左一右地抓住青歌的胳膊，把她架了起来，半拖半拽着往客栈后院走。（未完待续）